沉于昨日(328)

　　就比如他上一秒还在遗憾放假间没机会再遇到人，下一秒就看见对方出现在图书馆中。
　　静悄悄的空间里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他听见了书架后舍友的呼唤，若是礼貌表现，他理应赶紧过去，别让人等太久。但他却像是双耳暂时性失了聪，直勾勾地看着窗边位置上的人，分明隔着桌椅和诸多学生，他却宛若闻到了记忆深处柠檬的清爽香味。
　　动作比思绪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从狭窄的过道间挤过去，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脸上的笑容中藏了多少欢喜，双眼亮晶晶盯着那位男生的发旋：“同学，好巧。”
　　夏洪在他高考后就将他接了回去，等进入大学，周围的大部分同学都知道他是夏家的独孙，也就是夏家的小少爷，平常没少议论几句。
　　所以在夏濯自报家门后，关渝舟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并对他的目的持了些好奇。他以为夏濯说的那句“我是你的粉丝”只是一句玩笑话，或者是逗弄自己的方式，但夏濯的所作所为显然超过了他的预期。
　　对方似乎真的对自己有好感，问候日益增多，途中不停给他拍旅行见闻，还询问他自己的拍照技术有没有长进。起初因为礼貌问题，他都会在看到消息后一一回复，后来再过一个月，他也渐渐习惯了对方的粘人，毕竟他没怎么交过朋友，这种养了个电子宠物的感觉是新奇的。
　　在返校的前一天晚上，夏濯给他弹了个视频通话。
　　“找我什么事？”接通时，关渝舟刚从浴室里出来，眼角边还带着热气熏出的微红。
　　“嗯？哦……明天有没有空啊，我想和你吃晚饭。”夏濯正盘腿坐在床上，床头灯开到了最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怎么头发不吹干啊。”
　　“一会就吹。”关渝舟放松身体往椅背靠去，随意地交叠起双腿，“明天有空，要去哪里吃？就我们两个吗？”
　　“嗯，就我们俩。”夏濯顿时笑起来，他眨了眨眼：“马路对面的那家‘东沿河’怎么样？”
　　“这么热的天去吃火锅？怎么想的起来的。”
　　“反正店里会开空调。”
　　关渝舟对此无所谓，他口腹欲不强，所以便把主动权都交出去：“好，那明晚见。”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夏濯在他关掉视频前开口，“你的四六级笔记还留着吗？能不能给我用用啊，我打算报上学期的考试了，但是一年没怎么看书都快忘得只剩音标了。”
　　“我待会找找看，应该是还留着的。”
　　“现在已经挺晚了，明天再找吧？我也不是很急，找不到也就算啦！”
　　一成不变充满朝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关渝舟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中套着睡衣的人。
　　八成打电话前还在床上躺着，对方黑色的头发被蹭得翘起，在莹白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睫毛上也沾了点细碎的光，那双黑亮的眼睛正同样专注地透过摄像头看来，此时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还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怎么啦？”
　　关渝舟目光略过他下巴上的那颗小痣，平和地答：“没事，在想笔记可能放在哪里。”
　　夏濯点点头，“好吧，不耽误你时间了，快去吹头发吧，我也睡觉了。”
　　已经十二点了。
　　关渝舟对他笑了一下，道了晚安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傍晚，两人在校门口碰了面。
　　夏濯刚坐车到学校，行李箱还搁在床下没来得及收拾，匆匆换了件衣服就来赴了约。
　　虽然有视频过，联系也从未中断，但这算是他们第三次真正意义上的碰面。夏濯拎着一个小提袋，在坐上桌后大大方方地送到了关渝舟面前，“给你带的伴手礼。”
　　关渝舟稍显意外，他说了声谢谢，“我可以打开吗？”
　　“都送给你了，当然可以打开。”
　　关渝舟掀开里面的盒子，露出一个镶着水蓝色贝壳的相框。
　　贝壳有他半个手掌大小，蓝白相间的花纹很独特，让人一眼就能联想到夏日的海滩，应该是选了很久。
　　见礼物被他拿在手里摸了摸，夏濯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咳……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反正我挺喜欢的。”
　　关渝舟弯着唇，动作轻柔地将相框放回去装好，“谢谢。”他从身后同样拿出一个塑料袋，比夏濯的纸袋重了不少，“给你的回礼。”
　　“……唉？”没料到还有这出，夏濯惊讶地双手接过，“还有回礼？”
　　“全套的笔迹，还有一份没写过的试卷。”
　　好多！夏濯差点原地飘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最终掏了个巴掌大的小布包递过去，“回礼的回礼。”
　　关渝舟：“……”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又是什么？”
　　“海洋系列的香水，我觉得蛮好闻……一开始打算送你这个，但买完后才知道它是女性香，所以只好临时换别的送你。”夏濯小声补充：“总之都是想给你的，放在我这里也没有用。而且我真的只是喜欢它的气味，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关渝舟接过，取出里面长条状的香水瓶，贴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很好闻，我也挺喜欢的。”
　　夏濯心中摇曳了一整个暑假的火花随着这句话又有了一点增势，他不知怎么感到很紧张，放回桌下手微微拢成拳，“那就好，嘿嘿。”
　　“怎么还傻笑起来了？”
　　“高兴呗。”夏濯笑嘻嘻地说：“我舍友也在大三大四学生的考级笔记，他们说一份都卖到三四百块钱了，但是你直接送了我当礼物，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我能不高兴吗？”
　　关渝舟好笑道：“哪有那么贵。照你这么说，我去复印几十份不就能轻而易举获得人生中第一桶金了？”
　　夏濯噘着嘴，“不行，你都给我了。”
　　看着对方一副很不乐意和别人共享的模样，关渝舟扬了扬眉，本就是随口一说，他便也没再提这一茬。
　　从那天开始，夏濯便经常给他打电话，有时一天能接到三四遍。每到周末放假了，夏濯也会约他出来吃饭，或者去看一场比较热门的电影，过节必定会给他送礼物。
　　关渝舟也不是什么榆木脑袋，渐渐的他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从没有哪个男性朋友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在几次的细心观察后，他不得不认为夏濯似乎在追求自己……而且态度很认真——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意识到这点后他并没有感到排斥，或许是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让他无法厌恶，哪怕对方是一位和自己性别相同的男性。
　　在圣诞节即将到来时，也是四级考试的前夕，夏濯在电话里问了他几个语法问题。
　　关渝舟将语音转为视频，让他给自己看了题目，随后耐心地一一解答。
　　学弟很聪明，一点即通，关渝舟对他能否成功通过考试不抱质疑。他看着屏幕中的人一笔一划地写答案，突然有一只手从屏幕外入了镜，听声音是对方的一位舍友。
　　“濯儿，明天考完试出去玩啊？”
　　“不去，明天有约。”夏濯很冷酷地拒绝了。
　　关渝舟想了想，确实他们前几日就说好了考完一起去玩双人密室。
　　舍友很不信：“又有约？！你是不是恋爱了啊，怎么好几回你都这么讲。”
　　夏濯模模糊糊地答了句没有，然后又嫌他烦，说他打扰了自己的思路，要是考试不过全赖他，这才把喋喋不休还想着八卦的舍友给念走了。
　　等对面又安静下来，关渝舟问：“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什么？”夏濯像是没有听清。
　　“我听到你舍友问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夏濯的心脏狂跳，他勉强维持着冷静的态度：“我现在是单方面心动，这算恋爱吗？”
　　关渝舟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按照定义的话，那就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