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68)
上次还是初见,此刻再将宁离看着,忍不住就多了几分欣慰。
宁离:“……”
宁离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五愧那神情,那隐隐然间的得色,都有些类似于他家的幕僚先生了,连忙说:“不曾,不曾……五愧大师,我粗疏得很。”
那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是见得五愧笑起来:“说起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宁离原本还有万千的语言,被这一句话登时给说的什么都忘了,一下子眼睛都瞪圆。
“五愧大师,您说真的吗?”
五愧伸手比划了一下,爽朗笑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那时节,你还只有这么大。”
宁离看着,顿时间有些好奇:“是么?”
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看五愧方才双手比划的那个距离,彷佛他还在襁褓中似的。
“……那时候我多大?”
“有些忘了,想来是还未过百日。”五愧笑道,“若真要问,还是师兄更清楚些,当初就是他把你……”
寺庙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雄浑悠远的钟声,响彻山林,飞鸟惊起无数,将五愧剩下的话给盖了过去。
等到那钟声停下,归喜禅师忽的开口:“时候已经不早了,赶紧去吧。”
五愧登时间一愣,失声说:“归喜师兄,你难道是想要让他去……”
——自然。
归喜禅师颔首,虽然未曾开口,可是意思却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出来:若非如此,他如何要出言将宁离挽留,亲自带了宁离来?
两人三言两语间,就将这一桩事情给定下,宁离见着,彷佛是在打哑谜似的。
……带他来做什么?难道是归喜禅师的弟子来不及,所以要拖着他去干活儿?!
果然,听着归喜禅师对着一旁候着的知客僧道:“时候不早,还不快些领小施主过去?”
宁离懵懵懂懂的,就被赶鸭子上架,一回头,归喜禅师与五愧和尚的面上,那神情都十分相似,俱是一派期许的将他望着。
宁离:“……”
他跟着知客僧一道在庭间穿梭着,那知客僧健步如飞,面上焦急,惹的他也连忙跟上,生怕自己误了时候。
“小师父,可否请教你,我们这是去做什么?”
那知客僧连忙道:“不敢,不敢。师兄与我一道来,如今正是要去殿中诵经。”
宁离脚步险些一顿,大惊失色:“诵经?诵什么经……我半点也不会啊!”
知客僧先前是在旁听了归喜禅师与五愧住持之间的对话的,哪里肯信宁离,闻言便说:“师兄自谦了,师兄乃是净居寺出身,又是归喜禅师高徒,想来不久之后,建邺城中,便能闻师兄之名。”
“却是我忘了。”那知客僧连连问道,“还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宁离下意识答道:“宁离。”
知客僧顿时一愣。
建邺城中,各个寺庙的排辈,他虽然不说彻底熟知,但大体还是知道的。“雪庭为导师,引汝归铉路。”
……这听得怎么有几分不对?
按理应当是“铉”字辈。
难不成,还未曾赐下法号么?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宝殿之前。抬眼处,蒲团无数,偌大广场宛如棋盘纵横,有一些地方,已经有袈裟僧人跪坐于上。
宁离脚步一顿,望着这蔚然场景,忍不住心里有几分打鼓。可是知客僧回头,目光有几分催促。他想起自己是跟着归喜禅师出来、又应了对方的请求,终于跟上去。
可哪知道……
哪知道知客僧竟然是引他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跪下了!
宁离:“!!!”
此刻已经走到了正中,要前也前去不得,要退也退后不得,当真是骑虎难下。且因为他迟迟的没有跪下,四周已经有些目光投来,将他给望着,似乎有些疑惑与不解。
知客僧就跪在他边上那蒲团,见他还站着,不免也疑惑看来。
宁离:“……”
宁离这真是赶鸭子上架,别无他法,一咬牙,不得不狠心跪在了那蒲团上。
先前他答应归喜禅师来建初寺时,以为自己只是端茶倒水,搭一把手,充个门面。这等事情,从前在他师父身边,偶尔也是会做的,是以一口应下了,根本没有多想。
可哪知道……哪知道真是这等诵经大会啊!
先前法宝节时,他与杨青鲤也来过,当时也没见过这般阵仗啊!
青鲤,对了,杨青鲤呢!他怎么把杨青鲤给忘了,上了他这贼船的好友,昨夜还在建春门外等他。
宁离终于把杨青鲤给想起来,顿时间,心中好生惭愧,只盼着杨青鲤不要那么守信,没有等到自己就快些回去罢。
。
喧喧嚷嚷,杨青鲤的马车此刻正被堵在了山道上。
他掀起帘子看见道上一字长龙,不免也有些咋舌:“今日怎么这么多人?怪哉,怪哉!”
遣了人去问,那前头马上,年轻人回过头来朝着他笑道:“你是外地来的罢?有所不知,今日建邺的大小佛寺,都会齐聚建初寺呢。当年佛骨舍利被万里迢迢带回大雍时,就在今日。是以后来,佛门都会纪念一番。”
杨青鲤一愣:“佛骨舍利……那不是存在妙香佛国的崇贤寺塔中吗?”
“非也,非也!”那年轻人道,“当年妙香佛国不敌,连上降书,早就将佛骨舍利献出了……你竟然没听说过吗?”
杨青鲤是当真不知。
他见那年轻人得意洋洋的,心中忖度,到底是没有反驳,顺着笑了两声,将这茬儿揭过,只是心里却直犯嘀咕。
他有一次无意中曾听阿耶谈起过,崇贤寺塔内有精妙法阵,将那佛骨舍利护卫着,寻常人根本不要想触及。
言谈里并不曾有流露过,佛骨舍利已经被带去了建邺的意思。
难不成阿耶竟然记错了?!
。
大殿之前,广场宽阔。
无数僧侣正跪坐。
宁离身为其中一员,正跟着众人诵读佛经,那读得是昏昏欲睡。对于这些梵文典籍,他是七窍通了六窍——真真是一窍也不通。
一个字也不懂,一句话也不识得,勉强跟着些嘴型,胡乱糊弄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
香烛焚着,白烟飘着,从殿中飘出,偌大广场,烟熏雾绕。宁离已经是有些难受,可先前领他来的那知客僧端端正正跪着,再一看他身周,那些僧人们俱是十分虔诚的。
他悄悄瞥了一圈,心知自己已经是入了这阵中,别无他法,只能跟着念下去。苦中作乐的想,旁人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这不当和尚……也得被抓来念经!
罢了罢了,虽然诵经一个字不会,但务必不能输了阵!
。
此刻星罗棋布的阁楼之间,先前他告别那两僧人正相对坐。
五愧遥遥的将他望着,见他身形端正,皎皎清雅,不免更喜欢了几分。
白雾袅袅,上好的金坛雀舌,香气清高。
五愧道:“归喜师兄,你是怎么遇见他的。”
归喜禅师闻言,目光垂落于宁离之上,声音也缓缓:“若是我说了,只怕你也不会信。”
“是么?”五愧却不信,“是在何处,总要先说了我才知道。”
他却是知道宁离身份的,心想宁离既然已经在京中,总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归喜师兄若是想要去找宁离……总归是能找到的!
归喜禅师道:“你说有趣不有趣,我是在净居寺将他遇见的。”
五愧心中讶异,不免扬眉:“他怎么会去净居寺?”
归喜禅师说:“我清晨起来时,便见他在琉璃塔下。”
皇家佛寺,九层高塔。
琉璃塔乃是元熙年间提出,后来上皇一意孤行,一力主张所修。
五愧些微间失神,一时间两人也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