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5)
宁离自然要见识一番。
于是就有了如今的场景。
鳝鱼不错,猪蹄不错,火腿也不错……可加在一起,那却是错上加错。
宁宁愁眉苦脸:“姚先生,他不会做别的菜吗?这也太、太甜了。”
大师傅姓林,本是在后厨里候着的,被侍从唤了来。他一听侍从那语气就知道不对,来的路上已经出了一身汗。到了主屋,一被问起,更是磕磕巴巴,话也说不利索。
宁离没想到这位林师傅竟然有口疾,连忙道慢些说,好容易才听得明白。
原来是这位林师傅一听吩咐,便铆足气力,将自己的拿手菜都奉了上来,却没想着,菜虽是好菜,但全部堆到一起,主次不分,反倒不美。
那甜意层层叠叠,令宁离都有些齁住了。
宁离并没有为难他的心思,挥挥手让林师傅下去歇着了。他心道,这可真是个实心人,这的确吩咐的奉上拿手菜,可也得来点儿别的口味罢?苏州菜总不至于都是甜的。
忽而间,耳边听到了扑棱声响,白腿小隼飞了过来,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宁离手上。
小隼叽叽嚓嚓的叫唤了一声,不仅探头探脑,而且跃跃欲试。
“这可不行!”宁离立刻拒绝了这胆大妄为鸟儿的请求,“……你乖些,这些你可吃不得。”
他好不容易养的活活泼泼的小隼,若是被这甜腻腻的菜肴给放倒了,那可没地方哭去。
小隼一对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昂起脑袋,蹭了他一下。
“啾叽!”
宁离被蹭得心猿意马,差点就被这“鸟色”给蛊惑,总算还是把持住了自己,义正言辞的说:“芝麻糊,你不要撒娇,我是不会同意给你吃的。”
小隼顿时生气地啄了他一口,扑腾腾的张开翅膀,一溜烟似的窜了出去。它本是栖身在案上瓷瓶梅枝间的,如今连那梅枝也不能令它驻足,头也不回的,影子也不见,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宁离揉了揉手腕,咕哝道:“个头挺小,脾气倒是挺大。”
外面这天寒地冻、凛风飘雪的,这小小的一只鸟儿,可没有什么,能供它抓过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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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口里抱怨着,但是姚光冶见他神色,便知晓他并不曾放在心上,当下凑趣道:“世子这小隼养的还颇通人性呢……可要备上些鸟食?”
宁离看向一旁。
小蓟答道:“郎君,豆子、谷粒、高粱,都是在食槽里添着的,先前吃的也是这些,必不会让这小隼饿到。”
这么小巧的一只,食量其实并不小。不过现在飞去哪里了,暂且可以不论。
它是个机灵的,总归冷了、饿了、累了,便会自己飞回来。那日不就这么巧之又巧的掉进了宁离的船舱么?
宁离道:“先不要管芝麻糊了,我快要齁死了……做杏壳篓的高师傅呢?让他现在做一碗来,再浇上点儿油泼辣子。”他现下委实需要换个口味。
可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却让人露出了难色。
“高师傅告假去城里,您忘了么?”姚光冶道,“他今日去城里走亲了。”
这话确实是不假,早上还是与宁离说过的。
宁离难道:“那油泼辣子,总是有的罢?让林师傅给我煮一碗素面,这个总是不难。”
得嘞,这个容易。不多时,案上奉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素面,就着秘制的油泼辣子,总算果腹一番。
晚些时候,高师傅终于回来。他的走亲没有走成,反而是带回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陛下遇刺,全城戒严。如今的建邺城,是不许入也不许出,高师傅并无他法,自然只能在城外张望一番,便打道回府了。
4.2.
“什么?”宁离大惊失色,“……皇帝遇刺了?!”
“正是。”姚光冶肃然点头,“咱们这是在城外山上,消息慢了些,是以现在才知道。”
宁离下意识道:“他居然现在才遇刺吗?”
唬得姚光冶一个哆嗦:“世子,慎言!”
“哦?哦!”宁离反应慢了半拍,连忙把自己的大不敬之语给吞进去。虽然他生长的地方天高皇帝远,但是这种话能不能说……他也还是知道的。
厅内此刻并无外人,只有这一主一仆,一少一老。
姚光冶平日老目浑浊,此刻却是紧张得眼冒精光,四处逡巡,唯恐有那些个不长眼睛的躲在外面悄悄听。他瞅着宁离的面色,心道,得亏着他将旁人都挥退了,不然宁离这话要是传出去,那还怎么得了?!
瞧他家世子那神情,彷佛还有些惋惜似的……
那里面究竟惋惜的是什么,姚光冶简直不敢往下想!
可若真是教他知道宁离此刻想的是什么,只怕他胆子都会给吓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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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离虽然闭口不言,但脑子转的快得很。
他心道,分明是这皇帝老儿不干好事,昏庸无耻,荒|淫|无|道,惹得民间怨声载道。要他说,这老儿早就该遇刺了,也亏得百姓纯良,竟然能忍这么久!
从前他可是很听过几桩皇帝做过的离谱事情,沉迷酒色、荒废朝政、大兴土木……每一桩都够人吐上一筐吐沫星子。
这老儿能活到今天,才是稀奇事情。
“那他遇刺得怎么样?”
姚光冶狐疑的将他看着,怎么觉着世子这语气,不像是担心,倒有几分兴奋好奇。但他还是答道:“据说是重伤不起,只能卧床休养……尚药局的医官正团团的围着呢。”
眼看宁离眼眸一亮、双手一拍,登时心知自己猜测不假。唬得他肃然提醒道:“世子,这儿可是建邺,不是咱们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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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受重伤?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一句话险些脱口而出,眼瞅着姚光冶严肃的神情,宁离总算是吞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还点点头,做了十成十的乖巧状:“我省得的,姚先生。”
……这是真省得,还是假省得?
姚光冶又瞥了一圈,厅内连个苍蝇也瞧不见,终于凑前去,悄悄道:“您心底想想就罢了,可千万别在外面说!”
“是,是,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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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京中情形,可是有些复杂了……”姚光冶皱眉。
何等狂徒,胆大包天,竟然敢行刺皇帝?倘若当真得手、皇帝一命呜呼,那又是谁会得到最大的好处?如今韩王、陈王虽被赐死,齐王亦被流放,但京中尚有上皇与魏王。真要论起来,有那些个动机的,其实也没几方。
他见宁离并不关心这些,到底只是自己心中思忖着,并没有往下说,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头。
姚光冶道:“世子可曾往宫中递了摺子?”
宁离十分茫然的把他望着:“什么摺子?”
姚光冶见他这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一拧眉:“也是我疏忽了……您如今奉诏入京,已经赶到了建邺,按例是要给皇帝上书。”不过……“如今这情状,倒是也不急。”建邺封闭,内外盘查,宫中想必紧张得很,便是要递摺子,也不会很容易。
宁离道:“为什么要递摺子上去?让他把我忘了,岂不好么?”
姚光冶哭笑不得:“这就是您路上走三个月的原因?”
宁离有一丢丢的心虚,不说话。
他心想,他虽然学不怎么学的进去,书也不怎么读的进去,但是在市集摊子上买过的话本子,那可是颇有数量、委实可观的。是以,对于这天下的局势,宁离也是有一些些自己的分析。
宁家世代盘踞沙州,经营已久,跟土皇帝也差不多。天高皇帝远,沙州的百姓,大多只知道城主宁氏,而不是道万里外的君王。而且他阿耶赏罚分明,治理有方,十分受百姓爱戴,这也是宁离亲眼瞧过的。
不客气一点说,如果问城主与皇帝哪个更好,沙州的百姓,只怕十有八|九会回答城主更好,顺带一个大白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