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29)
清淡有清淡的滋味,浓郁有浓郁的滋味。建初寺的素斋,显然走的是与封崇寺截然不同的另一路数,平日里要预订才吃得上,大抵是沾了五惭、五愧两位大师的光,竟然也十分齐全的上了来。
但见那桌案上,奉了素火腿、扒素鸡、素燕窝,除了这等形荤实素的斋菜之外,还有罗汉斋、象牙雪笋、八宝素烩等一类。
杨青鲤尝了尝,说:“美则美矣,却缺点滋味。”
宁离看他:“你难道要打两壶酒来?”
杨青鲤道:“非也,非也。佛门清静地,我哪里敢喝酒?你看那院子里的柿子生的多好,我想摘两个来尝尝。”
庭中树叶霜结,枝上挂着磨盘柿子,红红火火,恰如灯笼。
宁离睨他:“那你自己去摘了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此时,知客僧又过来,挎着一只竹篮,那篮子里一个个圆盘盘,红通通,正是冬日佳果。
宁离笑起来:“你看,这可不瞌睡遇上了枕头。”
知客僧挠头,浑然不知他俩在说什么。
杨青鲤连忙道了一声谢。
知客僧合十告退,只说自己边在外候着,若是有事,传唤一声就好。便见到他匆匆离去身影,彷佛又转去了另一边的禅房。
杨青鲤见他走远,一时感慨:“看来,今日来这的香客可真不少呢。”
。
杨青鲤大快朵颐,吃了素斋,最后又喝了半月沉江。酒足饭饱,自然打了个呵欠。
宁离瞥他:“你困了吗?”
杨青鲤并不否认:“我今日可是一天没亮就来寻你了,的确有点不精神。”
宁离朝后一指:“呶,后边有床榻呢,你先去先歇着吧。”
杨青鲤揉了揉眼睛说:“那你可别先跑了,一会儿可要陪我去文昌殿呢。”
宁离说:“你今天已经拜了这么多,你还要去拜文昌帝君呢?!”
杨青鲤嘟囔道:“开年后我又得去崇文馆上学了,唉,这不早早拜拜帝君,那可怎么整呢?”说起来,倒是真羡慕宁离呢……如今也没有旨意,要让他到崇文馆去。
他的确是困得很了,挨上了床榻就已经睡着。但宁离还精神着,又出了院子去,依循着先前的记忆,想要再找到那画壁前。
然而那画壁所在的地方,原本偏僻,先前不知道是怎么去的。如今一转一转着,看来竟然是又找不到了。
17.2.
十二月初八,正值腊日,当有节令佳食。
这一日依照传统,宫中将会给王公大臣、世家贵族们赐腊八粥。
天色亮时,时老侯爷便已经在正堂中等着了,他神情还算沉静,只是心中忐忑不安。
往常按照惯例,时家也是有的。今上登基有三年,每一年都没有把时家给落下,可是今年……
那实在是因为先前得了斥责,时老侯爷心中,说不得就有些惶恐。此刻端着茶盏,却远远不如看上去那样镇定。
“……赐到哪一家了?”
打探的侍卫回来,禀告道:“赐到隋国公家了。”
那是光德坊地界。
片刻后,又问道:“是到哪一家了。”
“已经到泰国公家了。”
到了泰国公家,那离东海侯府便已经很近了。如若没有错,公爵府赐罢,侯爵府的第一位,就应当赐给他们。然而等到侍从再回来,时老侯爷的心里却沉了沉。
侍从嗫嚅着不敢说话。
时老侯爷沉声说:“如今到哪一家了?”
侍从说:“已经赐到长原侯了。”
“长原侯……”
若是换了以往,长原侯怎么可能在他家之前?定然是排在时家后的。然而如今已经赐过了长原侯,东海侯府,却仍旧没有迎来那一碗腊八粥。
时宴璇已经被解了禁足,此刻也候在时老侯爷身边,见此情状,便道:“阿翁,不若再等等罢……”
时老侯爷面色已经有点不妙,但也点了点头:“再等等,三娘说的对,再等等好。”
……指不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呢?兴许过会儿宫中的内侍就来了。
然而那等待却迟迟没有等到,直到日头彻底的高悬,依旧没有一位内侍进入东海侯府。
时老侯爷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有些难看了。
腊八赐粥,最晚不会过午时。
时宴璇望着他的面色,宽慰道:“阿翁,不过是赐粥罢了,也没有那么重要。”
时老侯爷面色沉下,缓缓摇头。
哪里怕的是少了这一碗腊八粥,怕的是从此失掉了圣心啊!
时宴璇自幼在东海长大,并不曾上京,心里倒是有些不解,见得时老侯爷这般沉重模样,婉言道:“阿翁,不过是一碗粥罢了,有这么稀奇吗?时家难道缺这么一碗……让下人自去熬煮罢。”
时老侯爷看着孙女秀美的面庞,叹道:“那哪里是一碗粥,而是圣心。你也知道,二郎受了罚,如今回东海去了,此前可是从没有过这样的事。”
京中荒唐的,难道只有时宴暮一个吗?
这话说出去,时老侯爷根本不会信,更不要说别人了。就他知道的,那些个斗鸡走犬、游手好闲的,不隔着这条街都还有,但陛下从来没有分心管过。
陛下心中有大志,又怎么会在意这么区区纨裤子弟,不求上进呢?
可偏偏时宴暮的事情进入了他的眼睛,可偏偏这次因此生出了雷霆怒火。
“打撞骨头也连着筋。”时宴璇道,“陛下|体内流着的,不也有时家的血脉吗?”
时老侯爷一听这话,当真是倒吸了一口气,他一向以为自己这孙女儿是个伶俐人,怎么这时候,却这般的拎不清?说起话来,与时宴暮一般言辞。
登时沉声道:“三娘,陛下他姓‘裴’。”
说到这里,忍不住便要叹气。
时老侯爷道:“我怀疑你弟弟之所以出事,就是因为说了那句话。”说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一点懊恼的神色。
怎么就有那样的胆子,敢称呼陛下为表兄。
那种关系,也是他们可以攀的吗?
时宴璇从前也知道裴家虽然母亲是时家人,但是与时家并不亲近,可如今看着时老侯爷的面色,其中彷佛还有隐情。
若依她所知……
“阿翁。”时宴璇低声问道,“当年夺嫡之争,阿翁究竟站了谁?”
。
这才是真正的因由。
一时间回忆起,时老侯爷后悔不已。
时宴璇小心看他神色,手指青葱如玉,轻轻的指了指天上,一双妙目将时老侯爷望着,欲言又止。
下一刻,只见得时老侯爷缓缓地摇了摇头。
啊呀?!
时宴璇也被这反馈震住了,惊骇之下,一时间不慎,广罗绫袖碰到了桌上的花瓶。
“女郎……”立刻有人问道,“可是碰着了什么,要进来扫扫?”
“不妨事。”时宴璇喝止,“一会儿我再唤你们。”
。
时宴璇断断没有想到,今日竟会问出这样今天的一个答案。
她将时老侯爷望着,心念电转,声音有些发涩:“阿翁……“却是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时老侯爷十分艰难的点了点头。
此刻屋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难得的一个好天气。然而这一室屋内分明有银骨炭烧着,却如霜冻般凝结。
时宴璇嘴唇哆嗦着,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惊,几乎有一些说不出话。
排行第一的那位是上皇的长子。
正是当年时妃、后来小时后所出的齐王!
“阿翁……”
她脑海里有一些晕眩。
怎么会是齐王?
又怎么不会是齐王?
齐王生母,乃是元后胞妹,也是时家所出。而且齐王是上皇长子,自幼聪慧,一向得上皇宠爱。
当年上皇在位时,那些个皇子争夺王位的时候,很是有一点云谲波诡的味道。时家如果要选择人下注,怎么不可能是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