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28)
杨青鲤道:“各地王侯、世家嫡系子弟入京,又不是本朝才有的规矩,大雍自立国以来就一直施行,已经是旧例了……你如今入了京,当年你阿耶,可不也得来建邺吗?”
宁离心道,他从小就听着阿耶十四岁大破伊吾、纵横西域的故事,至于建邺这一桩……
还真没听说!
可不仅如此了,缠着府中幕僚、先生们讲故事的时候,一个个的,竟然也从不曾提及。
帝京建邺。
阿耶……
如今竟在壁画上瞧见,想必当年在这京中,也定然是闯出了赫赫名声罢。
宁离 双眸落在画中人像上,瞧着年轻时候的阿耶,不禁有些出神。他很想要知道,当年阿耶又是如何一番模样。也是自己这般年纪么?也已然教旁人心悦诚服了么?
。
那简短的瞬间里,宁离竟生出来了一种悠然神往,只想要通过壁上浓墨重彩的画像,窥测当年究竟是如何模样。
只听得杨青鲤笑道:“那日西蕃论了佛理,兵法,武道,俱是输的一塌糊涂。”
宁离闻言点头:“……西蕃人生性狡诈,凶恶多端,正应该教他们吃了这败仗,好好长一长记性。”
杨青鲤叹气道:“那这个记性,可是有一点狠了。”
宁离只“哼”了一声:“活该!”
“可不是么?”杨青鲤心有戚戚,也跟着点头。
若是去街上问,大雍的百姓,能有几个喜欢西蕃?宁离对西蕃如此憎恶,也是半点都不意外了。
。
那荒僻土地上的蛮夷,国力虽不强,但野心却不小,最后终于在建邺大大的跌了个跟头。
佛理,兵法,武道。
论兵法的那人正是宁离的阿耶,当年的宁王世子,如今的宁王。
而论武道的那位……
“和波罗觉慧交手那人,想必你也不陌生了,便是白帝城主厉观澜,当年正好在建邺城中。那年佛会后,建邺的文人连夜编了个新的本子,唤作《剑出天澜》,唔……你一定听过的罢?”
“《天澜》?”
“不错。”杨青鲤一点头,“便是白帝城主名讳中的那个‘澜’。”
宁离心道,惭愧,惭愧,他虽然在夔州地界上待了那么长时间,可听过的本子里,没有一本是这个名儿。
杨青鲤见他神色,哪能看不出其中的奇怪,惊讶道:“你没听过……诶,不会罢,难道你真不曾听过这本子?”
宁离顿时哎呀:“我如今才来建邺呢!”
“那你可千万不能错过了。”杨青鲤极力推荐,“改日我请你去茶楼听,精彩得很呢!”
。
小峒主说的眉飞色舞,明明不是建邺人,却对这些奇闻轶事如数家珍。
宁离心道,他还以为只是自己爱看本子,看杨青鲤这样子……他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嘛!
大非川的东君听了,如今又给他安排上了建邺城的厉观澜。
九州天下,广为传唱的都是最后一遭,大抵是武风昌盛,西方蕃子胆大包天、竟然妄想挑战大雍,最后被大宗师出剑击败的故事,最让百姓津津乐道。
宁离先前看的很是走马观花,直直朝着杨青鲤便过来了,此刻不由得又倒转头去,重新看起。
若果说先前兴致缺缺,那么现在便仔细注意多了。
壁廊上的画卷彩绘金描,将一场佛会勾勒得辉煌盛大,可想当年究竟是如何盛景。无数人物跃然壁上,或坐或卧,或言或默,笔墨变化,宛如如生。
先前并不注意到,此刻方才察觉,那壁廊上的画彷佛依时之序,有所区别。
他方才站的那段是沙场点兵,此刻看得这段却应是坐而论佛,西蕃王子婆犀笼骄矜自大,输给了建初寺的僧人。
婆犀笼衣裳有异,身着胡饰,加上面目粗黑,实在是很好辨认。而团团围住间,他所对垒那人,却是合十垂首,画壁之上,只见得僧衣素白,风华皎然。
宁离怔怔的看着,恍惚间生出了个猜测:“……这画壁上,彷佛是将那日盛会都描摹了下来。”
“元熙十九年,建初佛会,西蕃狼狈落败,当时那位陛下龙心大悦,令画匠召集在建初寺,重绘当日盛景。”忽然一声轻缓传来,“小郎君眼力颇佳,这正是绘的《春归建初图》。”
第17章 磨盘柿子 太子年岁恐不过弱冠
17.1.
宁离侧头望去,正见得个手持锡杖的僧人,穿着件半旧的老灰色僧衣,不知何时来到了廊外。
画卷以一枝杏花起,想必那日定是春光明媚时,陌上风暖,杏花吹满头。
想来这应当是原本就在建初寺里的僧人,听到他与杨青鲤说话,才来到了这一边。
“大师。”宁离十分好奇的问道,“那这位可是当日辩论佛法的僧人。”
那僧人点头:“是。”
宁离又道:“他的佛法造诣,当真那样精深吗?”
那僧人顿时笑了起来。
西蕃王子婆犀笼佛法精纯,接连击败了建初寺的九位高僧,据传连当时方丈的真传弟子五惭都败下了阵来,志得意满之际,最后却功亏一篑。
那僧人说:“不在于高深,而在于心明。”
宁离听不懂这些,他对佛法没有研究的,从前也不怎么读过。
但杨青鲤已经好生听了番奇闻轶事,感慨道:“应当是很厉害的罢?也不知当初是何等的风采。不知那位大师,如今还在建初寺么?”
那僧人摇了摇头,却是长长一叹:“已然故去多年了。”
“啊呀……”
听闻这种惊艳的人物已经逝去,总是叫人伤感的。
杨青鲤见着宁离怔忪神情,忍不住问道:“阿离,你怎么了?”
宁离声音轻轻:“我觉得彷佛有一些难过。”
僧人听罢,只是笑笑,言辞舒缓:“不过是早登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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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了一声佛号,目光甚是平和。杨青鲤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于是有礼的问道:“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五惭。”
宁离还不觉得如何,杨青鲤已经是惊了:“原来是五惭大师!”
见到宁离那懵懵懂懂的样子,他真是无奈得想要跺脚,这还没反应过来吗?
这位当年也参加过佛会的。
只是这般德高望重的大师,怎么打扮的却如流浪归来的落拓僧人。
正这时,又听闻脚步声,风风火火。
人未至,声先到:“师兄回来了。”
廊外又有一僧人迎来,刚见着五惭时面上带笑,可落到身边人身上,登时便是一惊:“归猗师弟!”
。
洪钟似的落下一声,毫无掩盖的诧愕惊异。
宁离与他四目相对,见是个脸目圆阔的和尚,从前并未曾见过,很是陌生。
他摇头道:“大师可是认错了人?”
这僧人一顿,面上苦笑,连连摇头:“惭愧惭愧,当真是认错了人。”
五惭便笑道:“这是贫僧的师弟,五愧。”
这名字落下,顿时间,宁离与杨青鲤都有一些忍俊不禁。实在是……这两位僧人,竟然一者名“惭”,一者名“愧”,连着先前告罪的话语,饶有趣味。
两人将壁上的画卷看罢,五惭五愧唤了知客僧来,言道将两人领去禅房,用一些茶点素斋。
腊日天光好,悄悄的拉长少年人身形,待得那影子终于走远,五愧遥遥的望着,叹了一口气:“师兄,那边是宁家的小郎君吗?”
五惭颔首。
“太像了。”五愧喃喃道,“可真是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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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远离大殿,原来在后面院中。离了熙熙攘攘的人流,甚是悄悄。
知客僧将两人带去,奉上些素斋,并有几样点心。
杨青鲤点点头,评价道:“和封崇寺中的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