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185)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上皇后手。
怨毒的神情愈发扭曲。
“薛定襄,我奈何你们不得,但李岛主自然奈何得了!”
无妄境大宗师隐隐约间默认的一道约束,并不插手王朝内部争端。恐怕没人能想到,上皇居然能够将他从海外请来罢!
火光中,薛定襄的神情并非惊讶、退缩,那竟然是微微有些古怪的复杂。
他遥遥的望着天际,并不曾回头,目光有些晦暗,终又化成坦然。
一声语调沉毅:“难道大雍的无妄,就只有他一位?”
。
杨青鲤微微一怔,电光火石间明白,心中遽震。
一侧,坑洼砖石间,解支林面上的表情顿时间凝固。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薛定襄,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
灵台气海彷佛再一次被扎穿,回到那个芦花萧瑟的冬夜。
万无一失的刺杀失了手,甚至连自己也险些被一剑扎穿。
那样辉煌而盛大的剑意。
解支林喉咙间又溅出血气,混杂着嘶哑的气音:
“东君。”
。
他怎么忘了?
继而解支林想起一件旧事,那位当年横空出世,就是在大非川上拦住了陈兵的波罗觉慧,替刚刚登基的雍帝解了燃眉之急。
原来从一开始,东君就带着极为强烈的入世之心。
他必然会向着当今天子。
解支林怨毒道:“皇帝许了什么代价……请东君出手?”
并不曾有人理会。
反而是薛定襄的面色,愈发凝重。
他吩咐数句,武威卫点头称是,有条不紊。身形乍动,翕忽间穿过宫道、广场,来到了帝王寝宫之前。
愈近那威压便愈盛,此刻经不能上前半步。
幽蓝的水色彷佛结成了一座牢笼。
薛定襄忽然咬牙,反手拔剑劈下,那一招简直用尽了浑身真气,却被震得噔噔踉跄数步。
他脸色难看极了。
身后杨青鲤匆匆赶来,见此情状,好话宽慰道:“既然阿离……宁离他是东君,同为无妄,想必能与李观海旗鼓相当,薛统领不必如此忧心。”
孰料薛定襄的面色更难看了一分,哑声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曾看不上这少年世子,以为宁离心性、实力俱不佳,后来知道是自己大错特错,现下却希望自己错得更加离谱。
薛定襄哑声道:“你以为他入京时修为为什么只有‘观照’?后来进阶也那么容易,轻轻松松到了‘通幽’?因为他其实已经反生重修!一身修为俱废了,就算重入了‘入微’,想要进入‘无妄’,那还要得几时?”
何况宁离的那个身体……
进补的汤药天天当着喝呢!
有孕之身,直面李观海威压,他怎么受得住?!
。
杨青鲤刹那间一呆,从脚底冒出了一股寒气。
远在叙州他都听说过。
他喃喃道:“旁的倒也罢了……李观海与白帝城有旧怨。”
便在这一时,西北方天外,骤然飞来一道箭羽携裹劈风破浪之势,却在接触如水海波上空时炸裂,陡然化作无数齑粉。
角楼高处,萧九龄引弓,面色凝重之至。
天下的明月,如今照在了哪一处?
无数目光望向禁宫深处,或惊讶或恐慌,或怀疑或震撼。
“大、大宗师?”
世人无不感受到了那一道气息,变化莫测,浩瀚如海,更有朝廷重臣,中流砥柱,面色如同服了砒霜。
李观海。
蓬壶岛主,何时悄悄入了建邺,今夜之前,竟然无一人知晓!
大雍立国之时,亦有番邦大宗师悄悄潜入,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后来为了避嫌,大多会提前告知行踪。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呐!
此次陛下千秋,各地世家、使臣入京贺寿。蓬壶使者可从不曾言,岛主会在此番入京。又在这宫变的深夜现身禁宫,一身行迹,堪称是诡谲叵测。
那教众人心底都生出个悚然的念头,只要一想便是浑身寒气。
莫非……他想要弑君?
可当年的太|祖皇帝是不世出的高手,如今的建邺城,又还有哪一位?
。
式干殿前,玉阶之上。
宁离半跪在地,迎接着当面而下的汹涌浪潮。
那杀意沉默却恣肆,有若汪洋,彷佛是想要将他拖入不可知的深渊,活生生将他溺毙。
分明是跪在阶前,无形之中似有激流奔肆,要从他的眼角、耳廓、口鼻中灌入,夺去他肺腑间一寸寸气息。
无数的压力滚滚而来,要将人压垮,下一刻便将要会窒息。
煞白的脸色中,宁离右手更握紧了一分。
李观海眼角一跳。
他认出来了……
宁离那不是身体摇摇晃晃、欲要寻物事勉力支撑,他握在那枯木的顶|端,拇指与食指相扣,那是一个拔剑的手势。
下一刻,风声俱止,有若海上日出,一线金光从暗处生,随即漫过水波浪潮,照亮层叠屋檐、连绵宫阙,喷|薄挥洒遍了海角天际。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1]
李观海终于变了颜色。
。
他不曾见过这一式剑招,事实上那阶上的少年哪里有剑招,可是他心中,油然而生了这一句念头。
与之同时,那少年身周的气息无声的暴涨,一寸寸攀升,终成不可当之势。
李观海像是第一次认清眼前人一般。
终于看清了眼前少年是谁。
东君。
那根本不是无力发动宫城中的大阵,那是要以“无妄”之身发动。
山河永固,天地皆春,那是足以教武道巅峰都忌惮的阵法,由大雍开国皇帝亲手布置,不知多少年后终于又由一位无妄境开启,要彻底将自己钉杀在此处!
宁离抬起双眸,他的面色如雪一般透白,然而眼眸却亮得惊心动魄。他一字字道:
“李观海,欺君叛上,大逆不道,按罪当诛。”
第120章 丹砂 陛下,我来向您求亲。
120.
与之同时,数十里外,南郊村庄。
苍术与艾叶苦涩的气味中,灰袍僧人遥望着天际幽蓝的色彩,缓缓拨动了腕上的佛珠。
“那是什么动静?”天冬一脸骇然。
金光破晓,彷佛一道利箭将幽谧的蓝色撕成两爿。
灰袍僧人低声道:“是大宗师。”
村庄前,他伸出手,彷佛蒲公英一样的种子在掌心中一聚一散,将要飘落的刹那,又被他握在了掌心之中。
天冬不解,还要再问,然而僧人已经起身。几乎是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村道尽头。
。
建康宫,式干殿。
水波一样的结界轰然散开,被万千金光劈得粉碎。李观海毫不犹豫,脚尖轻点,登时间便要转身。
他正是要趁着这短暂的瞬间——
趁着宁离还没有将宫城大阵彻底发动的时候,离开建康宫。
无论如何,他不能身陷在“山河永固,天地皆春”之中,那简直与把头颅伸到剑锋下没什么两样。
风声呼啸,铜铃狂响,那急促的震荡几乎要席卷上天际。
入无妄境这么多年以来,李观海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生死的危险。
继续留在此处,只会危及自己性命!
他根本不是世人以为的那种大宗师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法度,反而是审时度势、宕机立断。
然而身后却有一道剑风立时追来,清光直上霄练,竟要将他钉在原地。
李观海陡然开口:
“沧浪!”
那彷佛是对着虚空间呼唤,根本不知他这一声是在唤谁。就在那一刹间他掌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墨色的长剑,寒鲨皮的剑鞘迎上剑光。
——铮!
墨色的鲨皮竟被削飞了小片,露出其下半寸雪亮的剑芒。
李观海猝然转身,森然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