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125)
裴昭心怀舒畅,笑意款款,只觉得眼前人无处不可心,便是那晶亮的眸子也格外生动。他抵住了唇角,道:“既然宁宁留在了建邺,那有些章程也要提起了来。眼下还在年中,开了年,就去崇文馆听课罢。”
宁离:“……”
宁离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我都留下了,你就这样折腾我?”
这怎么能算是折腾呢?
裴昭望着他气得亮晶晶的眼眸,悠然含笑:“按理你本就该去崇文馆进学才是。我原是想给你找一个先生,不过那时选的人如今看来,并不太合适,须得等我再挑挑,定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宁离:“……”
宁离:“一定得去?”
“宁宁不想么?”这话也是明知故问,果然见得宁离的脑袋摇得似拨浪鼓,那样子跟有洪水猛兽似的。裴昭忍俊不禁,状似沉吟,终于退了一步:“好罢,既然宁宁这样不想去崇文馆,那便去奉辰卫罢。”
宁离:“就是你那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刮风下雨都要站岗值守,一年都找不出来一天休沐的奉辰卫?”那谴责的眼神好像他是扒皮一般。
裴昭:“……你听谁说的?倒也并非如此,奉辰卫十作一休,节令时也有假期。”
宁离撇嘴:“我不去。”
他知道各地世家入京,不是入崇文馆就是进奉辰卫,也知道自己这讨价还价属实是有些……没眼色了。可是从前可以不去,为什么以后不可以?裴昭都那样纵着他,就不能再纵一些么?况且,他都愿意留在建邺了,已经很大度了好罢。就连来这建邺,那也是师父发了话,不然他来都懒得来呢!
宁离决定给裴昭看看自己的决心。
他不想做的事,就没有人能逼着他办成。
外间似乎有内侍进来,放置下了些什么物事,他也坚决不去看。
“张嘴。”
“啊?哦……”
只是有人偏不看他的眼色,亲自动手送到了他的唇边。这都送上门来了,再不吃就有点没道理了。宁离张嘴,脆生生,甜丝丝,汁水充沛,恰好解了口中枯燥。只是这味道……
宁离一扬眉:“沙州的蜜瓜?”
裴昭点头:“是,年下刚送来的,就你嘴刁。”
宁离心道,他这算什么嘴刁,他从小吃到大的好罢。
只是这一旦开了口子,就没法再沉默下去。这蜜瓜被十分殷勤的喂到嘴边,又迎着裴昭软意温存的笑容。日光熹暖,情致融融,宁离迷迷瞪瞪的想,啊,如果行之真的想,那他去点个卯也不是不行……
“是么?”耳边听到开怀笑声,“那便一言为定了。”
宁离:“……”等等,什么一言为定?他没有!
裴昭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观宁宁品格端庄,定然是君子。”
宁离目瞪口呆,“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句子来。他要嚷裴昭又诓他,可那话,却是他自己不知不觉时说的,还怪不到别人头上。现下还给他戴高帽,他若是不去,岂非不是君子了?
“这蜜瓜甜么?”
“不甜!”直接口是心非,硬邦邦撂下两字。
眼见着裴昭又拈了一片,心道这蜜瓜就算是送到自己嘴边,都再也不吃了。哪知道裴昭中途居然调转了方向,送进了他自己口里。
宁离:“……”
那人还格外可恶:“是么?可我怎么觉着,甜得很呐。”
。
那雪白的面上,先是不可置信,下一刻,眼刀子便嗖嗖的扔来,一双眼眸似蕴着火,又好似有喋喋的委屈。裴昭心下好笑,竟是这沙州的瓜,都遭受无妄之灾了。
其实自有许多法子能教宁离答应,稍稍使些手段罢了,大不了多劝几句。他若是真心想说服一个人,难道还有能逃脱的么?便是抬出自己这恹恹的病,也能教这小郎君应允的。
可裴昭就是想逗逗他。
看他笑嘻嘻,看他气鼓鼓,看他哎哟哟……那鲜活着、神气着,彷佛教冷浸浸的自己也暖了起来。
就该这样活泼灵动才对,哪有谁舍得看他以泪洗面呢。
没想着还有了意外之喜。
无心插柳。
若是要哄,那也简单。
“这是宁王快马加鞭遣人送来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宁宁难道不喜欢?”
果然谈到了宁王,那小郎君神情有些松动。
“也不消你做什么,点个卯就是,平日你去各处顽都可。奉辰卫里大多是年纪与你相仿的各家子弟,也有一些出色的,你若是想,也可与他们切磋几分。”
“他们?和我切磋?”
那语气听着很不可置信,就好像裴昭提出的建议很荒唐很离谱一样。
果然,听得下一句:“什么青年才俊?有多出色?那天见过的那个……那个谁,连化个鲸脂都化不开的,时宴暮一样的么?”
裴昭默了一默。
其实那天被召来的是时家大郎时宴朝,不过显然在宁离心里,不怎么瞧得上,他连人都给记混。
“是我……”
“既然你……”
同时响起声音,教两人皆是一愣,没想着一齐开口了。
四目相对,倒是裴昭先笑了:“宁宁先说。”
他这样谦让,教宁离眨眨眼,顿时也笑了,两只笑涡浅浅,甜蜜的绽开。这沙州来的小郎君一贯是吃软不吃硬,得了人软语,便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容忍几分。这时候,扬起了眉,眼波流转,颇有些豪放:“既然你心里想,他们又是你的侍卫,那我就去指点指点他们罢。”
听得裴昭也是扬眉,这口气倒是不小!
“你要与我说什么来着?”
“我刚才想,是我强人所难了,奉辰卫里的那些,你瞧不上便瞧不上,也无关紧要。”裴昭取了帕子擦拭,随口道,“到时叫杨青鲤去与你作伴。”
“马马虎虎也成。”
明明很高兴,却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是我的不是。”裴昭含笑道,“不若这样,我弹一首琴,给小郎君赔罪罢。”
这里本就是裴昭的书斋,日常读书写字,多在此处,陈设布置无不齐全。窗前漆案上,正放着一架通体漆黑的古琴,隐隐间泛着幽绿。
裴昭缓步至琴凳上坐下,身长如玉,风姿清越。修长手指缓缓按上琴弦,引人向此探寻——
“铮!”
乍响声音微微有一些尖,应是已被主人遗忘许久,宝器蒙尘。
“许久未弹了,还望小郎君不要嫌弃。”
宁离甚少听人弹琴,这等附庸风雅的事他从前都是避而远之的,而当那琴师换了裴昭,却不知怎的,有了意趣。他好奇的探过头,恰恰迎上沉静眼眸,如墨颜色里点点笑意。宁离不知怎的,顿时脸上发热,“刷”的一下转过头,又想作甚是自己避开?他又不心虚,于是又理直气壮投去目光。
裴昭业已垂首,广袖如幕,神容清绝。
勾抹挑剔,雅致错落的琴音,刹那间响彻一室。
琴声淙淙,若流水潺潺,自修长指间泻出,清丽婉转。先时柔和轻缓,欲语还休,复又高昂热切,浓烈奔放,曲折回环间,好似凤鸣清霄,那其中幽徊的心绪,款款而动人。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那抚琴的青年缓缓抬起头来,眸光离合,神采烨然。好似霜雪浸入了采采春水,那灼灼间含着些许笑,却又与往日别有几分不同。
宁离曲子不怎么记得,人倒是看得痴了。
啊,美色误人!
他轻轻咳了一声,收回目光,好像对窗上的雕花起了兴趣,没做那直直盯着人看的事儿。可心里猫抓虫爬一般,有些按捺不得。
“是什么曲子?”他禁不住问道。
“西汉时的,失传了许久,后来《玉台新咏》里又见到收录。”裴昭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