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苏而不自知(177)
“我们合该融为一体的,不是吗?”
他揽着裴初,不知道揽的是欲,是念,还是自己。这一幕在月色下甚是荒唐,可白衣仙尊一动不动,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往日里总是会刻意压制心魔的仙尊,这一次像是选择了纵容。
裴初转回了头,他一身红衣似血,墨发在清风中微扬,他嘴角还噙着一抹讽刺的笑,伸手一拉,就将心魔拉到了身前。他轻轻捏起心魔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仔仔细细的打量。
“原来在大师兄心里,我当是这副模样……”
他声音里有些怅惘,又有些自嘲。
于曾经的燕深而言,江送雪是他心中一片凛傲高洁,从始至终都无法触及的孤雪。他仰慕,渴望,憧憬,爱戴,偏执的想要得到的他怜惜和眷顾。
他曾因此嫉恨被江送雪选做师弟的楼相见,对当年登仙梯上被他拒绝的事情耿耿于怀。
江送雪维护楼相见,对燕深处处苛责管束,他想纠其心性,想将对方拉回正道,不想最终却是将他越推越远。燕深求不得,触不及,于是他在秘境里设计楼相见,又诬陷江送雪落罪寒山,那片高洁孤雪被他亲手拽进泥潭,困至囹圄。
可他后来和楼相见走了,燕深行事便也越来越偏激无所顾忌。在最后楼相见与江送雪联手对付他时,燕深终至疯魔,破釜沉舟的想要将两人斩草除根。
可最终……还是只有他自己死在了那场大火。
而如今,死而复生的燕深面对生了心魔的江送雪,只觉得世事如此可笑。
曾经的燕深对江送雪孺慕至深,到头来死过一次才发现……修道忘情的仙尊竟会因为自己,因情入魔。
只是错过了的,终究是错过了。
黑衣心魔望着裴初,勾唇笑着,好似曾经的朝阳峰弟子琼枝玉树,挽刀回首于山间的模样。
“可惜与我并不相像。”
裴初抬袖一挥,心魔被他从身上挥开,在回到江送雪身边时,又如黑雾一般,轻轻消散。
江送雪敛了敛眸,他容色苍白透明,唇角沾着一点血,月光镀在他身上,留下一层寒冷的光晕,他再次开口时清澈的声音显出几分暗哑,“无妨。”
“只要你同我回去。”
他轻轻抬眼,一只眼眸是银色,一只眼眸却染成了黑。他捲起手掌掩在唇畔轻咳,周围银霜遍染,他一只手置于阶前期身而上,轻而易举的将鬼王困于方寸之间。
仙尊的威严压了下来,那身红衣像是开在茫茫白雪中的唯一一棵朱艳寒梅。仙尊侧头吻了□□王的眼角,就好像寒凉的冰雪落入梅花。
他轻轻捧着少年的脸,又印上了他的唇,虔诚,珍惜,隐忍着自己的清醒。
血色点在了少年的唇角,江送雪克制着指尖的轻颤。
裴初面对江送雪的心魔,无疑是在面对仙尊心中对自己的情。这次回来,裴初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和他从前所以为的不一样的。
无论是楼相见,还是江送雪,而江送雪到底是要比楼相见更加克制隐忍,许多事情埋藏在心里,日积月累熬成了无药可医的心病。
燕深是他的病因,亦是他的药引。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裴初在江送雪的掌心中抬头,他没有躲,可也不见什么动情。他的眉眼冷冷淡淡,如同拢着星月沉入古井。
江送雪默然的将手移到少年脑后,缱绻的揉了揉他的发顶,“这一次,师兄护你。”
这个动作是从前燕深不敢想的,这句话也是从前燕深不敢盼的。裴初侧过头,半响,从喉咙里哼出一声笑。
“可我不需要了……”
他嗓音倦哑,似嘲非嘲,似悲非悲,“师兄……我不需要了啊。”
他骤然出手,握住江送雪的手腕将他反压在地,漆黑的鬼影层层叠叠的缠了上来,绕住了仙尊肩膀和腰身,那身白衣逶迤在地。
裴初半膝蹲在江送雪的身前,一只手拽着他的手腕,一只手压在仙尊的耳畔。江送雪抬眸间看见他垂落的发丝,红衣如血,他逆着月光,一双眼眸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情绪。
少年嘴角还沾着江送雪的血,他毫不在意的抬手用指尖抹掉,苍白的指尖上染着一点殷红,裴初声音冷漠:“江送雪,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苟且偷生,余情未了?”
“呵。”他微微掩眸,冷哼了一声,挑起唇角笑得讽刺,“朝阳峰上的那场大火,我可是一直记得的。”
“这天下苍生,有诸多欠我的。”
“我总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你说是吗?”
“楼相见。”
裴初抬头,看着阴影里,一身黑衣缓缓而至,黑莲契印带来的疼痛,让他轻轻捲了捲手指。
第148章 回穿仙侠·二十七
眼前的场面瞧着不足以算得上清白,楼相见走过来的时候,红衣鬼王单膝按在仙尊的身上,漆黑的鬼影层层叠叠的缠绕着那身白衣,从肩膀,腰身到手腕。
向来清冷禁欲,白璧无瑕的仙尊被狼狈纠缠,在这片夜色中显出一片旖旎浪荡的风情。又或者,仙尊方才忍不住动情的那一吻,本就是暧昧的。
魔尊身量高,明亮的月色更是将他的影子拉的纤细长挑。他从竹林里缓缓现身,手掌落在腰间的刀柄上,望着面前的两人笑意慵沉,语气缓慢:“不知大师兄和本尊的道侣,是想要做些什么?”
过去的燕深对江送雪情深意重,纵使真的余情未了,也不算稀奇。更何况大师兄对燕深亦是有情,楼相见也知道自己在燕深心里的地位,或许从来没有比得过江送雪。
可那又如何?
他侧着身子倚在栏杆上,目光一扫打量着此刻台阶上的二人,这副场景莫名有种像是被捉奸的既视感,裴初抬了抬眼,黑莲契印灼烧着胸口,狠戾得似乎要烫伤他的神魂。
楼相见衣襟下那朵黑莲同样若隐若现,生长在那条刀疤上,神魂勾连,是为道侣,恨与爱都镌刻在了心头。
曾经因为江送雪,燕深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楼相见争锋相对。后来不止是因为江送雪,成了魔尊的楼相见也时时刻刻想着向燕深复仇。
竹影深深,月光浮动。
三人之间纠葛的业债,即使是到这一世,也不算理清。裴初偏过头,轻轻一笑慢悠悠的松开了手。如同六百年前一样,燕深始终一意孤行,不肯回头。
江送雪听着裴初的话,眼眸微敛,呼吸沉重,他手腕一转,缠绕在身上的黑影被冰雪寒气逼散。只是厉鬼凶猛,寻常人早该被这些恶鬼吸食吞噬,化为枯骨,即使是江送雪也避不可免的在肌肤上被烙下黑痕。
地上散落着酒杯,被打翻的酒瓶翻滚在台阶上,剩下的酒液一点一点的从瓶口滴落。楼相见脚辗着酒瓶将它扶正,手掌按着刀,眉目轻抬的看了一眼裴初,“你我之间的合欢酒还没喝,怎得跑来和师兄饮酒?”
他声音淡淡,稍稍起身,手一挥便挥干了裴初袍角被洇湿的酒渍。他好像没看见江送雪冷沉的面色和明显不对劲的双眸,手掌松开刀柄,握住了裴初的手腕。
刀是旧刀,人是旧人。
裴初被楼相见拽到身边,干脆掀起衣袍倚在凭栏上坐了下来。他听着楼相见的话有些好笑,手肘落在膝盖上,少年掌根撑着下巴的侧头看他。
他的下颔线并不算柔和,明艳到有些锋锐,他的胸腔震了震,说不清是嘲笑还是感叹的开了口,“我从前总以为你恨不得让我死。”
他从走廊边折下一根兰草,含在嘴里嚼了嚼,嚼出点清香和苦涩,他眯了眯眼,声音有些嗤笑:“哪成想,魔尊竟然是个痴情人。”
这话说来委实有些可笑,不管是在世人眼里,还是他们自己眼中,燕深与楼相见无疑是一对死敌。从年少师门时的针尖对麦芒,到后来大战的不死不休,他们彼此憎恨,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
却不想楼相见一直都喜欢着燕深,哪怕当年恩怨再深,心中再恨,楼相见都知道在每次出鞘即斩的交锋里,燕深始终是他藏在心里,无法忘却,无法避免的一抹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