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当兄弟(113)

　　然后他又想，这种地方，邹瞬怕是待不住的。
　　这样的念头本身就像是在占人便宜。可思绪本身，又怎么管得住呢。
　　贺丞逸时不时就会挂念，不知道邹瞬现在正在做什么。他又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会不会已经有了对象，不知道那人对他好不好。他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想起了会不会有一点怀念。
　　若干年前，贺丞逸被前女友单方面宣告分手时也曾难过了很久。他那时反复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那女孩儿说，他太随心所欲，过分幼稚，给不了人安全感，没法过日子。
　　而现在，他在邹瞬面前，可能又过分老成了。
　　他们年纪差了太多，缺乏共同语言，对世界的认识也有差异。他总唠叨他，不像他的同龄朋友那样能跟他玩闹，也摸不清他的心思和喜好。
　　他好像总是没法在正确的对象面前拿出应有的态度。
　　可理应已经变得成熟，贺丞逸却不知为何变得比当初更为冲动。年轻时的他尚且知道不该过分打扰，现在却抑制不住地想要去见见他。
　　他想见邹瞬，想跟他说话，或者只是听他说话。
　　不说也行。能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
　　动漫展这样的地方于贺丞逸实在是格格不入。他觉得自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满眼都是新鲜。
　　这儿太大了，四处人山人海。想要在这里找到邹瞬，无异大海捞针。他不好意思向旁人询问COSPLAY的比赛时间地点安排，只能拿着进门时发的小册子细细研究。看了半天，头晕眼花，终于摸索出一点门道。
　　终于找到比赛场馆，才发现观众席是没有座位的，需要席地而坐。比赛时间未到，台上正在进行其他活动。贺丞逸站在外围向着舞台张望了片刻，心里突然有些庆幸。
　　这样的场合，到时候邹瞬一定注意不到他。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被拒绝的那么彻底还阴魂不散，实在缺乏体面。他不希望自己直到最后还给邹瞬留下可笑的印象。
　　场馆里空气质量不佳，嘈杂闷热。时间还早，贺丞逸决定先去场馆外的活动区域消磨一点时间。
　　没走几步，远远看见围了一圈人。
　　他因为好奇走近细看，发现中间站着一个十分高挑的女孩子，戴着假发穿着制服短裙，正在摆造型。周围的人纷纷举着相机手机，兴致高涨。
　　从贺丞逸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女孩的半个侧面。妆有些浓，但也看得出底子相当不错，是个漂亮姑娘。难怪能吸引那么多人。
　　就是不知为何，轮廓看着隐约有几分熟悉。贺丞逸回忆了片刻，脑中依旧对不上号，遂作罢。他对这些本身不感兴趣，看了几眼，便转身离开。
　　邹瞬心情非常不错。
　　他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看方默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被迫摆出各种少女感十足的造型，觉得非常有趣，凑热闹也拿出相机拍了几张。
　　才刚放下手机，一晃眼忽然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个熟悉的人影。他赶紧转过身去，只看到场馆中来来往往大片人群。
　　邹瞬最近时不时会犯这样的毛病，总有错觉自己看到了贺丞逸。可能是想得多了，走火入魔。
　　他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再一抬头，愣住了。
　　就在距离他不到几米的位置，有一个正要转身离开的背影，看起来那么熟悉。
　　他想，他又犯病了。
　　贺丞逸没理由出现在这种地方。更何况他完全没有看见那人的面孔，那应该只是一个身高体型接近的陌生人罢了。邹瞬愣愣地凝视着那个背影逐渐走远，大脑嗡嗡作响。
　　他心想，怎么办，我现在看谁都像他。
　　接着他就冲了过去。
　　病就病吧。百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想放过，大不了认错人丢脸一次。
　　猛然被人一把拉住手腕的时候，贺丞逸吓了一跳。他顺势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蓝色的假发，细腻的妆容，彩色的隐形眼镜镜片，一张漂亮脸蛋。
　　两人对视了片刻，那双比往日看起来更大上不少的眼眶逐渐变得湿润起来。
　　贺丞逸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与邹瞬不期而遇，更料不到邹瞬会主动过来找他。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出现在这里找到合适的借口。
　　这过于突然，措手不及，令他惊讶万分。
　　又无比喜悦。
　　他原本想笑，没来得及。因为邹瞬哭了。
　　那双大眼睛终于盛不住过于汹涌的泪花。它们哗啦啦漫出来，沿着他的脸颊滚落，把他的整张脸都糊得湿嗒嗒的。
　　邹瞬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接着抬手要去擦。
　　“等等，”贺丞逸拉住他，“别揉眼睛。”
　　他还戴着隐形眼镜，这样对眼睛不好。
　　邹瞬被他拉着手，傻傻地看着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
　　“你是不是来找我的，”邹瞬一把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晃，“你是不是也来学校找过我？你是来找我的，对吧？”
　　他的声音很大，又哭得惨兮兮，周围路过的人纷纷回头。
　　贺丞逸看着他，点了点头：“对。”
　　接着，他又补充：“我很想你。”
　　他不得不承认。再不说出口，就疯了。
　　邹瞬闻言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搂着他的腰，一动不动。
　　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也想你。哥我好想你，好想你。”
　　贺丞逸还有些回不过神。他不明白，为什么刻意疏远他，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故意与他断绝一切关系的邹瞬会在见到他以后如此激动。
　　但他说想他。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欣喜的事情吗？
　　很多人都在向着他们的方向打量。贺丞逸此刻并没有心思去在意。他伸出手，也把怀里的人紧紧搂住了。
　　假发的手感并不好，摸起来硬硬的。邹瞬脸上还带着妆，此刻应该有不少已经擦在了他的衣服上。他的小朋友有点莫名其妙的。
　　但这也全是令他高兴的事。


第100章 咔嚓
　　虽然并不在乎被人侧目，可堵在道路中间终归不太方便，尤其附近还人流密集。
　　贺丞逸拉着邹瞬往角落走，邹瞬便安静地跟着。他们的手牵在一起，邹瞬人往前走，视线却一直黏在他的身上。
　　等贺丞逸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彻底转过身来，又被一把抱住了。
　　许久未见的邹瞬像一块快要融化的软糖，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并且黏黏糊糊。他身上除了化妆品的脂粉香，还隐约飘散出诱人的柑橘味。
　　“你用了我送你的香水。”贺丞逸说。
　　邹瞬微微松开手臂，仰头看他的脸。片刻后，又一头扎回去重新抱紧了。他像是根本没听见贺丞逸的话，自顾自地重复方才带着哭腔的发言。
　　“我好想你，真的很想很想。”
　　这一切都似乎缺乏逻辑。贺丞逸理不清头绪，也抑制不住笑容。他心底有一丝奇怪的念头，怀疑如今自己所处之地不过是梦境，所有的发展才会如此莫名其妙又合他心意。
　　既然是梦，那是不是应该赶紧做一些肖想了很久、现实中却没有机会实践的事呢。
　　刚想把这样的念头付诸实践，邹瞬又松开了怀抱。他抬起手来，捧住了贺丞逸的脸，看着他，轻声呢喃：“我没有认错人吧？真的是你对吧？”
　　他说完，甚至还伸手捏了捏贺丞逸的脸颊。
　　贺丞逸对他露出的笑容被迫变成了一个鬼脸。那无疑很滑稽，始作俑者眼眶还湿嗒嗒的糊着泪，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我。我也很想你，”贺丞逸拉开了他的手，“一直都想见你。”
　　“哪种想？”邹瞬问。
　　他一脸紧张，也充满期待。
　　贺丞逸张开嘴，斟酌了许久才发出声音来：“……不是当哥哥的那种。”
　　邹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对象是你时才会有的那种想。”贺丞逸说。
　　邹瞬还是看着他，欲言又止，偏不出声。
　　“是……”他继续斟酌用词。
　　但很快，他就在邹瞬持续的凝视中放弃了。那么多描述，百转千回，弯弯绕绕，想表达的不过是一个意思。
　　“邹瞬，”贺丞逸说，“我喜欢你。”
　　他原本还想再表达得更详细一点。是爱情的那种喜欢，是想要朝夕相处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是想要从今往后成为他的依靠让他有家可回的那种喜欢。
　　全都没能说出口。
　　邹瞬毫无预兆地亲了上来。
　　邹瞬一直抽抽搭搭的，是喜极而泣。
　　他的嘴不够用了。他想说的话太多，要告诉贺丞逸自己这段时间来有多想念他，问他到底为什么明明喜欢还对他忽冷忽热，最重要的是必须好好表达自己的那份心意。他已经说不过来，还得抽出一部分空余用来接吻。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他的表达变得乱七八糟，说着伤心的话却一直在笑，“你明明还去相亲，也不肯跟我见面。我去你家都找不到人，我好想你，却见不到你。我每天都想你。”
　　“……可你把我拉黑了。”贺丞逸也诉苦。
　　邹瞬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联系我了。主动拉黑显得我比较洒脱，不那么凄惨。”
　　“我给你发消息表白，被拒收了。”贺丞逸说。
　　邹瞬呆了一会儿，眼泪又哗啦啦开始掉。
　　“我是傻×，”他边哭边往贺丞逸肩膀上蹭，把眼泪和妆全蹭在贺丞逸的衣服上，“哥你别跟我计较，千万别跟我计较。你要是计较我就认错，我错了对不起。”
　　贺丞逸把他的脸捧起来，亲吻他水润的微微带着咸味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