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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丑闻(45)

作者:卡比丘 时间:2020-02-12 10:28 标签:架空 年上 都市 虐恋

  两名小辈从黑色的高椅上站起来,给他们让了位置,其中一名汤执认得,是不久前过了十八岁生日的徐彦露。
  她冷冰冰地瞪了瞪汤执,没说什么便走开了。
  灵柩放得很高,但高不过人。
  徐升没有马上坐下,他站在灵柩旁,安静地低下头,凝视棺中的母亲。汤执站在他身边,也静默着望了一眼。
  徐茵躺在灵柩中,穿了一身素雅的裙装,眼睛松弛地闭着,像睡着了一般。
  汤执与她见过两次面。
  一次和徐可渝注册结婚,一次是举办婚礼。注册结婚之前,徐茵和汤执聊了片刻。
  徐茵说话低慢,让汤执觉得是个温和的人,并不像徐升说得那么敏锐。
  那时候徐升对汤执比现在还要无情和公事公办得多,可能是为了警告汤执不要露馅,一直盯着汤执,害得汤执很紧张,什么谈话内容都没记住,只记得她要自己待徐可渝好。
  只是直到现在,徐茵去世了,汤执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待徐可渝好,也不清楚那时他结婚的表现,到底有没有让她和徐升都感到满意。
  徐升大约是不满意的,汤执胡乱地走神,猜想。因为徐升要求比较高,容易不满。
  入殓师给徐茵画了柔美的妆,让她看上去与生前无异。
  也许是由于太瘦了,她的眼眶凹陷,颧骨有点突出,仍有些病容。
  徐可渝的颧骨像徐茵。
  汤执突然想,而后偏过头,看了看徐升。
  徐升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漠然地站着。
  在座的亲戚无一不偷偷注视他,就像谁看他看得最久,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一般。
  徐升仿若未曾发觉,唇角微微下垂,专注地看着徐茵,背则绷得很直。
  或许是察觉到汤执的眼神,他终于撤回目光,看了看汤执,静了两秒,对汤执说:“坐吧。”
  他们在冷硬的高椅上坐下,守了一会儿灵。
  道士的声音时而大,时而小,他们又唱了几轮,天全暗了,屋外一片漆黑。
  灵堂里只有蜡烛的光,有些长蜡烛外罩着玻璃罩子,有些短的没有,夜色从门口与床边透进来,晕开昏暗的房里高低错落的烛光。
  到七点半,徐鹤甫要走了。
  他在秘书的搀扶下起身,将徐升叫到一旁,单独和他说了几句,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过了十二点,你就回去睡吧。你母亲也不想你守得太累。”
  说这一句话时,徐鹤甫并未压低音量,灵堂里不少人都听见了。
  徐升没说什么,目送徐鹤甫离开,又坐回了汤执身边。
  徐升的坐姿板板正正,重新将眼神投向灵柩的方向。
  汤执余光见他坐好了,忍不住转头看他。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徐升深刻的五官,他下颌微收,气质肃穆,不过看不出太多难过。
  汤执觉得徐升看灵柩的模样,像整间灵堂里与徐茵关系最浅的一个人。
  仿佛只在飞机上缅怀徐茵伤几个小时,就足够他将悲伤收起来,锁回名为徐升情绪的密室中。
  汤执没看多久,徐升便像提醒似的瞥了汤执一眼。汤执愣了愣,把眼神移开了。
  徐鹤甫走后,徐家剩余的亲戚一个接着一个找借口作鸟兽散。
  九点过半时,只剩了徐谨一家。
  徐彦露和徐明悟坐在灵柩对面,看上去都十分不耐烦。徐明悟频频看手机,被徐谨清嗓提醒,瞪了几眼,不情不愿地坐正了。
  房里没人说话,静得出奇。
  灵堂四周摆满了亲友送来的花圈,白菊与夜露的香味混杂着,压过了烟气。
  道士唱唱停停,又熬过近两个小时。徐彦露和徐明悟终于得到了徐谨的同意,也向徐升告辞了。
  汤执看他们走出去,嗅着花香发呆,忽然听见徐升的手机震了震,转头去看,徐升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出去接电话了。
  不知为何,徐升一出去,徐谨也站了起来,颇有些紧张地跟了出去。
  汤执没动,仍旧坐着,没多久,原坐在对面的徐太太忽而站起来,走到汤执身旁坐下了,友善地对他点点头,说:“节哀。”
  汤执也朝她点了点头。
  她坐在汤执身边,先问了问汤执右手的纱布是怎么回事,汤执说:“自己削水果割伤了。”
  徐太太惊讶地低语“怎么还要自己削水果”,汤执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沉默少时,她用关心的语气问汤执:“可渝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汤执也不是太清楚,便笼统地说,“和以前差不多。”
  “噢。”她点点头,右手按在左手手腕上戴着的绿莹莹的翡翠手镯上。
  翡翠成色很好,像有碧水在流动,衬得她的手腕白而丰润。
  隔了半分钟,她问汤执:“你和可渝是怎么认识的?”
  “同学,”汤执说,怕回答太短让她觉得不礼貌,又补充,“高中同学。”
  她对汤执点点头:“恋爱也那么多年了?”
  “差不多,很久了。”汤执一边说,边注意到她用右手的拇指按着翡翠,下意识地摩擦着。
  她看着汤执,好似有些迟疑,像忖量了一番,才试探着问:“我听说,可渝是以死相逼,她哥哥才同意你们的婚事的?”
  汤执盯着她,过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轻蹙眉头,叹了口气:“她哥哥就是这样,有时候不太通情理。连自己的婚姻,也能当作讨欢心的筹码,何况妹妹的呢。”
  汤执不置可否地沉默着,她或许是会错了意,又问汤执:“他把你带在身边,也没让你接触什么生意上的事吧?”
  汤执想了想,再对她点点头,她便说:“那你每天都干什么呢?”
  “待在酒店,”汤执顺着她说,“或者等在外面。”
  徐太太做出惋惜的模样,又静了下来。
  半晌,她告诉汤执:“小汤,舅妈老实跟你说几句,你别太往心里去。我听说,上次徐升去看了你母亲一次,她就把遗嘱改了,将原来给可渝的一半股份,也给了徐升。”
  汤执和她对视了一眼,动了动嘴唇,说:“是么。”
  “我不知道。”汤执说得慢吞吞的,向她透露出了一丝无助。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汤执,接着道:“可是茵茵生前,我去看她,她明明总说最大的遗憾,就是可渝,要多给可渝留点东西。”
  徐太太双眼皮很深,但眼皮有些下塌,让她显出少许老态。
  她的声音很柔滑,带着人近中年的沙质。也许是灵堂太幽暗,烛光太摇曳,汤执听着听着,开始走神。
  “……也不知道可渝究竟是怎么出的事,”她忽然转了话题,眉头又皱紧了些,沉吟着暗示,“徐升那个助理,倒是又伤得不重。”
  汤执心里没有什么感觉,装作纯真又难过地对徐太太道:“好像是因为可渝没系安全带。”
  徐太太看了汤执一会儿,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小汤,你刚大学毕业,没接触过太多社会。你哥哥这个人……你还是要留点心眼,就当是为了可渝。”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中写着的全是为汤执好,叫人不得不信服。
  不过汤执停顿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哥哥”指的是徐升。
  汤执“嗯”了一声,她又抬起手,按着汤执的肩膀,轻轻地抚摸着,像一个慈母安慰她的孩子。
  然而汤执很难接受这一类肢体碰触,她抚摸汤执的样子,只让汤执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异样的不适强烈地上涌着,催汤执礼貌地把徐太太推开,但汤执想听听她还想说什么,强行将难受压了下去。
  忍了小半分钟,她确实开口了。
  “小汤,舅妈知道你很难,”她轻声说,“你和可渝恋爱,他反对得那么厉害,好不容易结了婚,可渝又出事了……现在他把你带在身边,一个月看不了可渝几次……”
  汤执作出了失落的模样,低下了头。
  她得到汤执的鼓励,将手滑到汤执的手臂上,轻轻按在汤执肘间,轻声细语道:“小汤,你给舅妈留个电话吧,要是难受了,就给舅妈打电话。舅妈有时候煲汤,也给你送一份。”
  道士们又唱了起来,在诵经声里,汤执拿出手机,记下了她的号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汤执存好号码,要收起手机的时候,她的手还是在汤执手臂上放着。
  她低着头,看着汤执屏幕上的小狗相片,用另一只手指着,或许是为了让汤执听得更清楚,凑到了汤执耳边,轻笑着说:“小汤,你喜欢小狗啊——”
  “——舅妈,你在干什么。”
  徐升低而冷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汤执抬头,才发现徐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他登时松了一大口气,而徐太太的手也终于挪开了。
  她回身看徐升,声调微微扬起,像有些紧张地说:“喔,我和小汤聊了聊可渝。”
  “是吗。”徐升冷淡地看着她。
  “当然,”她说,而后又四顾,问徐升,“你舅舅呢?”
  “舅舅想走了,”徐升垂着眼,客气地告诉她,“在外面等你。”
  徐太太愣了愣,站起来,快速和徐升告别,小步向外走去。
  徐升目送她走出门,才回头,面无表情地直视汤执。
  汤执有点可怜地看着徐升,想问徐升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碍于灵堂有其他人在,没有说出口。
  徐升可能是看他实在很惨,脸上渐渐有了一点温度,坐到汤执身边,没有看汤执,说:“再守二十分钟。”
  汤执低声问徐升:“不守整夜了吗。”
  徐升静了静,抬眼看了片刻灵柩,很轻也很低地说:“不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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