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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123)

作者:淮上 时间:2020-01-13 10:44 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天作之合 制服情缘

  建筑内部有部分缺失的扶梯用了爬梯代替,哪怕步重华中间往下跳,最快也要三分钟,不可能再短了。这个时间堪堪够他冲出建筑工地,混到最近的公共场所,迅速变装后骑摩托车逃脱。
  吴雩呼出一口滚烫的血气,刚抬起头,突然整个人僵住——
  他前方数米处挡着一道身影,是江停!
  身后马路上警笛呼啸,人声杂乱,高处警察的咆哮和步重华的狂奔都被狂风一卷而去,汇聚着巨大都市的喧嚣,洪流般冲向天穹。
  “……过来,”江停喘息着,向吴雩伸出手:“到我这边来。”
  吴雩向后退了半步,那双颤抖的瞳孔倏然一定,幽深暗沉得反不出一丝光,攥着钥匙的手缓缓伸进了怀里。
  但江停紧盯着他:“你不记得我了吗,解行?”
  “……”
  “你还记得那天外面下着雨,你躺在宿舍床上,却没帮我收制服,害得我只能中途跑回来自己收的事了吗?你知道我第二天因为制服没干就上礼仪台,被教官罚站了三个钟头,你当时还拍胸脯跟我保证请我吃三食堂的饭来着?”
  吴雩看着江停,似乎想动却动不了,怀里那只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起来,那颤抖随即蔓延到全身。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在那些暗流涌动的岁月里,这个仅仅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平平无奇、过眼即忘的细节,却拥有怎样改变一切局势的意义。
  “十三年了,解行。”江停尾音也奇怪地发着抖,像是强压着哽咽:“过来,到我这边来。”
  仿佛时间就此凝固,化作寂寥无声的长歌,远远消失在岁月微渺的光影里。
  吴雩终于机械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一步,随即被江停紧紧拥抱住了,用力把他黑发凌乱的头按进自己颈窝里。
  “听我说解行,你不该再往前走了,步支队很担心你,”江停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抑制住胸腔的剧痛,在吴雩耳边轻轻问:“你觉得这样一走了之应该吗,嗯?你觉得让他这么担心下去应该吗?”
  吴雩靠在江停肩上,全身就像绷紧到极限的弦,紧得好像哪怕再落下一片羽毛,都会令他在顷刻间粉身碎骨。
  远处两道身影从建筑楼里一前一后疾奔而出,那是步重华和严峫,但江停撑着吴雩没有放手,把他的头脸按在自己肩膀上,终于听见耳边传来细若蚊蚋般极度嘶哑的声音:
  “……不应该……”
  吴雩闭上眼睛。
  那几个字耗尽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整个世界迅速旋转远去,他摔进了意识的深渊。


第79章
  “嫌疑人从八楼摔下去, 颅脑粉碎当场死亡, 小吴口袋里找到了他碎裂的手机……傍晚时经过技术队还原, 可以看到嫌疑人生前经常跟一个尾数2369的号码进行通话,生前最后一个电话也是这个号码打来的,此外还有大量已清除的语音聊天记录……”
  吴雩好像漂浮在混沌的温水中, 意识黑暗昏沉,隐约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来回走路和交谈。
  但他醒不过来,疲惫到极点的精神被压住了似的, 撑不开那层薄薄的眼皮。
  “聊天记录能恢复吗?”步重华站在病床边问王九龄。
  “微信语音比较困难, 文字和图片相对容易。”王主任向病房外张望了一眼,靠近轻声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嫌疑人生前最后一条信息,是把你站在病房走廊上跟人聊天的照片拍下来, 发给了这个2369。”
  步重华面色一变。
  但这还不算完,王九龄更压低了声音:“根据医院监控视频显示, 这张照片发出去后2分16秒,小吴突然出现在安全楼道里堵住了嫌疑人。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吴雩可能是因为发现对方偷拍步重华, 才仓促之下猝然出手的!
  王九龄还想说什么, 步重华突然阻止了他,目光投向病床。
  只见刚才还陷入昏睡中的吴雩挣扎起来,眼皮下可以清晰看见眼珠在移动,呼吸急促短浅,那是将醒不醒的典型标志。王九龄惊喜地嘿呀一声, 一脸慈爱想去拉吴雩的手,想趁机表达一下技术队对人美心善身手好的小同志的求贤若渴之情;但还没来得及开始他的表演,便被步重华不由分说拉走推去了病房门外。
  “嘿你个驴脸你干什么,我不配拥有对小同志表达欢迎……表达慰问的权利吗?”王主任扒着病房门:“我还特地带了两斤新疆大枣来探病呢!瞧瞧!我白带了嘛?”
  步重华一把拎走他手上那袋枣,叮嘱:“下次记得连着花生桂圆瓜子一道带。”然后毫不留情呼上了门。
  王主任:“…………”
  王主任面对硬邦邦冷冰冰的门板,新仇旧恨直上心头:“你个姓步的,连卤蛋都不舍得分给技术队半箱,还好意思张嘴问我要瓜子!”
  步重华一转身,只见吴雩已经用手肘撑着床板,勉强坐起了身,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步重华,就像要确认他真实存在于自己眼前,而不是做梦似的:
  “……你……”
  步重华一把牢牢扶住他:“别动。”
  他把吴雩靠在蓬松雪白的枕头上,把床头上医生吩咐吃的药拆除出两片,倒了杯温水,递到吴雩干裂的嘴唇边,刚要喂进去,却突然被吴雩伸手抓住了。
  “吃了。”步重华低声吩咐,“是止疼片。”
  但吴雩没有动,目光涣散而神智昏沉,就这么一手抓着步重华的手,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才慢慢地问:“……你要抓我吗?”
  “什么?”
  吴雩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抓我吗?”
  天色已经很晚了,台灯橙黄的光映在他半边侧脸上,额角贴着的医药纱布边缘隐约露出血迹,反衬出头发异常的黑,而肤色又冷得发白,眼角眉梢有种疲惫、茫然而不确定的神情。
  这是那天深夜车厢里那个绝望的亲吻之后,步重华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近距离地观察吴雩的脸,心里突然掠去一个荒谬的猜测——是他吗?
  这个念头就像尖锐的碎冰投进心里,紧接着整个中枢神经都微微发起热来。
  步重华看着咫尺之际的眉眼五官,试图找出与二十年前重合的细节,但确实已经太久了。不论再怎么竭力搜索脑海,凌乱破碎的回忆中都只有月光下清瘦矫健的背影,以及少年最后一次回头时,抹在他脸颊上的滚烫的血。
  是你又回来找我了吗?
  可是,千里迢迢人海茫茫,阴差阳错的世事怎么可能如此凑巧?
  “……你不好好吃药的话我就把你抓走。”步重华俯身靠近了些,鼻息几乎贴在吴雩脸颊光滑的皮肤上,冷冷道:“抓起来关在家里,看你还能不能从八楼跳下去。”
  吴雩小声道:“我不跳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太想弄死他了,对不起。”
  步重华看着他红丝密布的眼睛:“为什么你不敢让嫌疑人落到警方手里?”
  这次吴雩没有吭声。
  “谁派他来杀你的?”
  “……”
  吴雩一直沉默着,步重华伸手扳回他冰凉的下巴,“吴雩,你应该知道嫌疑人已经把我的照片发给他雇主了。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嫌我知道得太多,而凶手不会顾及我知道得太少。万一哪天出了事,大不了我做个糊涂鬼陪你一起上路,咱俩到了地下你再慢慢给我解释,好不好?”
  吴雩半晌没有动静,许久后终于屈起双腿,把胳膊肘顶在膝盖上,双手用力抹了把脸,满是伤痕的十指都插进了头发里。
  他闭着眼睛,下巴颏上还残存着护士没擦掉的干涸的血迹,隐约顺着脖颈线条收拢到深陷的颈窝里。因为天生骨架轻,他锁骨深陷得非常明显,再往下三棱刺尖划出的血口几乎横贯前胸,医生说只要再往上一厘米就会伤到大血管,那顷刻间就生死难料了。
  他就像一头在野外受尽了伤害的猫科动物,那全身上下的累累伤痕,反而从骨子里淬炼出了一种锋利到极致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那个人叫玛银。”吴雩从手臂间发出沙哑的声音,“是塞耶的独生女。”
  ——塞耶,十年前红山刑房,吴雩被张博明放弃险些暴露的那次卧底任务;也是他十三年艰辛岁月中最早、最辉煌的战功。
  步重华敏感地问:“你不是说塞耶的势力已经被全部消灭,连亚瑟·霍奇森都被抓了吗?为什么他的独生女逃脱了?”
  吴雩深吸一口气,眼前浮现出地道里摇晃的火把、地面上蜿蜒的血迹,以及胸肋下插着一把刀,难以置信摇摇晃晃退后的少女。
  他自上而下重重搓了把脸,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从炸塌的地道里逃脱的。应该是当时手软了。”
  “你手软了?”
  “嗯。”吴雩顿了顿才说:“可能当时还是年轻。”
  步重华有一丝诧异,他以为吴雩这样的人,狠起来是天崩地裂都不会有半点手软的,但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道他跟那个玛银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吴雩不敢让嫌疑人落在警方手里,是不是正因为怕他吐露出这一点?
  步重华舌根上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知道以吴雩的行事风格,如果他有一件事无法自圆其说,那么这件事背后的内情一定比他表现出来的疑点更大十倍、百倍,甚至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嫌疑人说‘三七’攀不上玛银,而玛银知道人骨头盔,也就是说她、秦川、鲨鱼现在应该绑在一起了。”吴雩喃喃道:“但我想不到有什么共同利益能把他们绑在一起,难道只是为了取‘画师’的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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