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狗蛋变形记(27)

　　“真香啊，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种手艺！”汪明抹了把汗，仰脸得意道。
　　他没发现自己手上刚才蹭了一层灰，抹汗的时候，脏兮兮的手划过脸颊，留下了几条黑乎乎的线条，看上去傻气又好笑。
　　不仅如此，他还用手撩了一下白刘海，害的那几缕刘海也跟着变了点颜色。
　　这个样子被PD看到了，于是将镜头从灶台上挪到了朝着他脸的方向。
　　有工作人员问他：“汪明，你觉得自己的厨艺怎么样？”
　　汪明让自己帅气的侧脸对准镜头，摆了个造型才道：“其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从前真的没有做过菜。”
　　“今天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我是个天才。”
　　天才？
　　看着那张满是黑爪子印的脸，负责拍摄的PD笑得肩上的摄像机差点掉下来。
　　汪明帮他扶稳道：“你不用太激动，我这样的确实不多见。”
　　刚才说话的工作人员连忙打断他，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觉得做饭做菜很辛苦呢？”
　　“辛苦？”汪明重重地叹了口气，“何止是辛苦，简直就是折磨，你根本不知道生火有多麻烦。”当初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还因为生火的事情气得吃不下饭。
　　汪明扯开了话匣子，“这个土灶可不比燃气灶和电磁炉，这个火特别难生，你们根本想象不到有多难。”
　　工作人员继续又问：“那这次你自己动手做菜之后有什么想法呢？想对一直照顾自己的父母说些什么吗？”
　　甘波一直在旁边，听到这人这样一说，他就知道这是节目要煽情来了。
　　难怪今天这么好心给他们手机看菜谱，原来都是搁这儿等着。也不知道汪明一会儿会不会收到心灵的拷问，感动的哭出声来。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一期的节目里都是由刚才的工作人员来引导的。
　　有的少年不善于向亲人表达感受，需要他一边安抚做一些引导；像这样的画面，在家里作天作地的小霸王。经过改造学会了自己动手做饭，而且还懂事了感谢父母的场景是很容易打动观众的。
　　打动了观众，那就是他们所追求的节目效果，领导说了，收视率必须得有。
　　观众们总是能在节目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也许是青春期一段短暂却深刻的伤痛，又或是被悄悄藏起的一缕遗憾。
　　工作人员本以为也许又能听到一个少年的低声忏悔，或者更进一步，能拍到他愧疚哭泣的画面。
　　在大山上这样远离了从前的生活圈，远离了熟悉的家人，没有了优渥舒适的生活，这些足以将一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少年的倔强外壳打碎。
　　孤独寂静的夜晚，曾经不可一世只喜欢破坏的少年突然间卸下了防御的盔甲。少年对着镜头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着对不起的画面，绝对能勾起观众们的心神。
　　虽然大家自己都不是特别的好，但却希望看到别人变好。
　　但是显然汪明并没有甘波那么聪明，能够一下子就想明白节目组的套路。
　　他听到问题后沉默了一会儿，吸了两下鼻子，连眼睛也被手背揉的通红。
　　来了！
　　对，就是这种愧疚的神情，赶紧对着镜头哭出声来吧汪明。
　　工作人员面上依然温和包容的笑容，内心的期待却差点掩藏不住。
　　他眼神温和神，语调舒缓，“不要紧的，你今天做菜的时候很棒，相信你的父母看到了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话锋一转，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你现在明白了做菜的辛苦，那你想一想照顾你的父母是不是也很辛苦呢？”
　　汪明又吸了一下鼻子，刚才烧柴禾的时候他方向没蹲对，不仅是眼睛被熏红了，就连鼻子也好像是受了刺激，痒痒的，难受的很。
　　工作人员看他眼圈越来越红，眼角闪着晶莹的泪光，知道这时时机到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再来一波煽情的劝慰了，他理了理嗓子，正打算开口，却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喷嚏声吓得噎住了。
　　只见汪明皱着眉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
　　“这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他揉了揉鼻子道。
　　刚才那个说话的工作人员已经懵了，想好的煽情的话语全被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给打飞了。
　　甘波悄悄看看了他一眼，转身憋着笑给汪明拍拍肩顺了顺气。
　　“也许是有人在想你呢？”
　　“还有人想我？”汪明撇撇嘴，他才不信，“我又不招人喜欢。”
　　甘波笑他，“你自知之明这点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眼看着话题又要跑偏，工作人员的心累的无以复加，恨不得叫个灯光师把汪明给怼到墙角去，看他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在汪明并没有忘了刚才的问题。
　　他道：“今天我自己动手做了菜之后才发现，原来每天动手做一日三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工作人员重新提起劲。
　　对，就是这个节奏，下面就可以开始感叹自己以前多么不懂事了，现在是多么地愧疚了。
　　汪明垂下了眼睛，眼圈的红还没有退，脸上几道乱七八糟的黑印，看上去很有点落魄小公子的感觉。
　　工作人员眼神也渐渐变得兴奋起来，就这个画面，后期剪辑一下，再配个比较悲凉的二胡调子，绝对的收视率保障。
　　汪明也没有辜负他的厚望，酝酿了一下情绪道，“从前每次吃现成的我还挑三拣四，现在想想真的很不对。”
　　工作人员握紧了手，鼓励地轻轻点着头。
　　继续啊，汪明，不要停下来，接着说点更深层次，更有觉悟的内容，只要你说出来，这期的封面主人公就是你了。
　　在他眼神的鼓励之下，汪明也抬起头来。
　　他直视着镜头道，一字一句道：“我很想对一直煮饭给我吃的王阿姨说声对不起，我不应该心里有气就拿饭菜撒气。”
　　“我想告诉她，其实她做的菜饭真的很好吃。”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给人打工是这么辛苦的事情，以前朝着王阿姨发脾气的我和一些大人一样的讨厌。”
　　哈？王阿姨？
　　工作人员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那你的父母呢？不想说些什么吗？”
　　父母？
　　父母在家里的时间还没有王阿姨多，一个忙着事业，一个忙着在外面鬼混，家没有家的感觉。
　　汪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并没有太多的可以说。


第34章
　　最后那份骨头汤, 一半送到了赵土家，剩下的一半四人分着喝了。
　　汤汁一点都不显得油腻, 玉米和骨头被大火煮出了味道, 浅浅的咸香一入舌就打开了味蕾，温热微烫的汤汁顺着喉咙就像是暖到了心里，整个人都满足了。
　　虽然说好要让端方一个人喝, 但端起饭碗后，四个人就停不下来了。
　　汪明一边喝着汤，一边还不忘记夸自己。
　　“我手艺真不错，将来我爸妈要是不要我了，我就去开个饭店, 照样能活。”
　　“你这人真奇怪。”甘波也尝了一口汤，“干嘛每天想着你爸妈不要你了？危机感这么强啊？”
　　“这也说不准啊。”汪明耸耸肩, 毫不在意道, “他们两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可惜都跟我无关。”
　　说着，他自己又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他说, “就我这个讨嫌的性格，哪一天我妈烦了真的把我扫地出门也说不定哈哈哈。”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甘波被他逗笑了, “那你就好好改造，别惹你妈生气了。”
　　变好？他还能变好吗？汪明自己也不知道。
　　汤里热气氤氲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勉强遮挡住黯淡的双眼。
　　汪明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 家还是一个家，虽然父母们很忙，没有时间带他出去玩，但是放学后家里至少有人陪他说话，对于他来说，家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有一次他感冒了，不想吃饭，他妈为了让他吃饭，动手煲了一锅汤，那是他喝到过最好喝的汤。
　　可是后来就变了，他变了，父母也变了。
　　他变得太坏了，变得让他们失望，再也没有喝过那样的汤。
　　安静地夜晚只有月亮孤独地醒着，汪明披了件外套坐在屋外看着寂静的黑夜。
　　拴在棚子里的狗警惕地醒了过来，看到是白天给它投食过的汪明，好奇地歪了下头，小声地呜咽了一下，被汪明嘘了一声后，就又回到原地趴着了。
　　轻柔地月光看起来有些凉，汪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睡不着，很多他以为自己忘记了的不重要的小事情，一下子全部重新心头，他有点喘不过气，干脆就披了衣服起来透气。
　　他坐在小板凳上，听着大山里的声音。
　　风从树叶上游过，花从枝桠上掉落，有虫子发出低低的鸣叫声，还有骤然响起一声的鸟鸣，这里是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端方倚在门框边上看着他，一边在和小圆交流。
　　自从上次甘波半夜跑出去之后，小圆就担任了起了夜晚执勤的任务，这次汪明出去超过两分钟仍没回来，他就叫醒了端方。
　　小圆已经从闹钟中脱身，换到了汪明送的那块天蓝色的电子手表上，他对着新环境还算满意，也记住了送表的汪明。
　　‘小方，你说汪明为什么要出来吹风呢？他很热吗？’
　　‘我也不知道。’
　　端方想了想，也拿着一个小板凳坐到了汪明旁边。
　　“你来干嘛？”汪明没好气道，“小小年纪还熬夜，会长不高的你不知道吗？”
　　“哦，现在知道了。”端方将头凑到汪明跟前，仰头问到，“小明哥你眼睛怎么红了？”
　　“离我远一点，凑那么近吓死我了。”汪明故意恶声恶气道。
　　端方一点也不在意，他又问了一遍，“你的眼睛为什么红了呢？”
　　他的眼睛红了吗？汪明一愣。要不是端方说出来，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否认道，“我眼睛见不得光不行啊？真是少见多怪。”
　　端方不信，“你白天的时候都没有这样。”
　　汪明很想把他推到一边，可是看到他胳膊上还裹着石膏和绷带，只好忍住不理他。
　　但是端方却从太阳光谱扯到了月光反射上面，一大串的物理知识只为了证明月光不会让人眼睛红。
　　汪明听得都匮要崩溃了，他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初中生，要是搁在以前那会儿，依着他这个暴脾气，这小讨嫌鬼肯定已经被他欺负哭了。
　　“方狗蛋！蛋哥！你是我祖宗还不行吗，你就不能滚回去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