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19)

　　若不是亲眼看到，泰叔是绝不相信世界上还有如此恐怖的美容之术的。
　　兴许是听到了美惠子的叫声，原本在隔壁房间的萨拉突然冲了出来，可能是想着逃跑，却没想到和秦朗撞了个满怀。他正准备朝着门口跑去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秦朗眼疾手快的将身旁的一个凳子用力而精准的踢了过去，正好把萨拉给绊住了。
　　听到声响后，泰叔赶紧跑了出来，然后取下了手铐把萨拉给铐了起来，“小样儿，凭你这体格还想跑！”
　　此时，美惠子趁乱跑了出去，正好撞到了门外守着的魏天明和米雪。
　　米雪持着枪对准了她，“不许动！”
　　“小雪，你怎么在这里？”美惠子惊愕道。
　　米雪道：“请叫我米警官！”然后从腰上取下了手铐丢到了地上，“你是要我铐上还是自己来？”
　　美惠子方才恍悟，一下瘫软在地。
　　二人被带上了警车，警笛声呜呜响起。
　　此时天色晴朗，阳光透过车窗，刺得睁不开眼。
　　萨拉和美惠子被分开审讯，泰叔和魏天明负责审讯萨拉，而美惠子则由秦朗和米雪负责。
　　萨拉被带回警局就一直叫屈，直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希望能被从轻发落。
　　“警察同志，我也只是为了钱而已，而且那些血又不是我用，我只负责帮美惠子做美容，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萨拉急切的说道。
　　魏天明说：“不知道？”然后把装有高级橡胶的物证袋举在手里，“这玩意儿是你弄的吧？董小珍手腕上的针孔就是被你用这些东西给盖住的，可以啊你，竟然还学以致用，想用特效化妆来掩盖你们犯罪的证据，有了这些你还敢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萨拉被吓得一哆嗦，“没错，是我做的，那天我也没想到董小珍会死啊，当时都把我给吓死了，原想着直接丢到外面的，可美惠子说不能让警察抓到，这才想起了特效化妆，让我把那些针眼都盖住。”
　　“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从你们发现董小珍的手腕上那些针眼由于多次抽血而难以消除的时候，你们就用上了特效化妆，以此瞒过了乐天福利院的那些工作人员。为了不让董小珍戳穿你们的计划，还威逼利诱的让董小珍不要说出去，你为了钱可以泯灭良知，实在是可恨！”
　　“我……我也不知道那女孩儿会死啊……”萨拉低声道。
　　魏天明道：“不知道？董小珍的尸体是在游乐园门口发现的，从死亡的时间和那辆黑色宝马出现的时间上推论，你们把董小珍丢到游乐园门口的时候，她其实还活着！”
　　萨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想到自己的谎言会被这么容易戳破，他默默的低下了头，缄默着。
　　在另一个审讯室里，相比一心为自己狡辩的萨拉，美惠子的表现反而要平静许多。
　　“能给我一把镜子吗？”美惠子悠悠的说道。
　　米雪有些意外，她看了秦朗一眼，对方并没说话。
　　“能……给我一把镜子吗？”美惠子看着米雪，继续说道：“可以吗？……米警官。”
　　米雪又看了秦朗一眼，以征求他的意见，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米雪给狱警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拿了把镜子进来，然后放到了美惠子面前。
　　美惠子拿起了镜子，她看着自己的脸，从额头一直到下巴，然后再到脖颈，她细细的摩挲着，像是在静静的欣赏一幅完美的油画。
　　“你们说……我美吗？”美惠子放下了镜子，突然问道。
　　秦朗面无表情道：“美”。
　　米雪没有说话，心中有些不悦。
　　“呵呵……”美惠子突然笑出了声，“那你说，我年轻吗？”
　　米雪马上道：“你都快五十了！你觉得呢？”
　　美惠子轻轻地闭上了眼，悠悠的叹了口气，然后又笑出了声，像是呜咽。
　　“是啊，我不年轻了。”美惠子看着米雪，“可是曾经我也跟你一样的年轻。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是最红的电影明星，那时我多么高傲啊，多少富庶老板想要包养我，可是我都不屑一顾。”说到这里，她突然大笑道：“那时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也有老的一天呢……后来就像那些八卦新闻报道的一样，曾经不可一世的美艳女星过气了，还赶不上一个四五线的女模，你们明白那种心情吗，你们知道我每次看到自己脸上的皱纹时有多苦痛吗，你们不知道，除非你们真的老的那一天，否则你们谁都不会明白。”
　　秦朗道：“所以你杀了董小珍，就因为所谓的‘以血养容’？”
　　美惠子道：“开始我并不相信，只是穷途末路的想试一试，起初我只是在医院买血，后来联系了无偿捐血，花了很多钱买了那些血，又从国外定制了一台专门蒸脸的仪器，或许是心理原因吧，也或许是真的有用，我发现我的皮肤越来越好了，但好到一定的程度就停滞不前。我心里的欲望越来越大，起先只想缓解皮肤的老化，后来就想推旧纳新，恨不得把所有的皮肤都换过来。”
　　秦朗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儿童的新鲜活血的？我们查过你冰柜里存放的那些血液，有不下二十个，他们的身份都是孤儿，也都不满十六岁。有几个现在还在孤儿院，其他的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美惠子道：“除了在孤儿院的那些，其他的都被收养了，只有董小珍才死了。”
　　米雪好奇道：“你之所以捐助那么多福利院，就是为了方便你抽血吧？既然那么多小孩，为什么你要坚持抽董小珍的血，以至于她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美惠子道：“听说做美容的鲜血要越年轻越好，可年纪太小了又太危险，十几岁的小孩已经懂事了，大不了抽个两三次就不敢再抽了，有的小孩又被收养了，所以我根本就找不到那么多合适的。听说血液的质量还和主人的长相差不多，董小珍长得很漂亮，我相信她的血也是最合适的，所以我特别喜欢她的血。”
　　米雪难以相信道：“所以……你想要收养她，只是为了她的血？”
　　美惠子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有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没错，我只是为了她的血。”
　　秦朗突然开口道：“对你来说孤儿是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只是等着被人可怜的吗？”说完后，他突然走出了审讯室。
　　米雪没想到秦朗会有这样的反应，这不像是他会有的。
　　美惠子突然对米雪说：“小雪，不，是米警官。米警官，你觉得老去意味着什么？我呢，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害怕变老，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但我想使命的拽住老去的脚步，你觉得我错了吗？我只是不愿变老而已。”
　　米雪站起了身，她道：“可是，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总会老的。”扔下这句话，她就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美惠子突然大哭了起来，声音悲戚而悠长。
　　米雪出去四周看了一下，却没看到秦朗的身影。她踌躇了片刻，然后往楼顶走去。
　　不出意料的，秦朗果真站在楼顶，他点燃了一支烟，眼睛一直看着远方，像是在回忆什么。
　　“好像很少见你抽烟啊。”米雪走了过去，站在秦朗旁边说道。
　　秦朗没有回头，亦没有说话。
　　米雪看着他没有多余表情的侧脸，试探的问道：“为什么你刚才会那样？为什么……你说起‘孤儿’的时候，会那样？”
　　秦朗把烟夹到手指上，嘴里接连吐出了好几个眼圈，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动作娴熟而老练，看来在某一段时间里，他应该是以烟度日的。
　　“你觉得警察到底是什么？”秦朗突然问道。
　　“警察……”米雪想了想，“是正义的化身？”
　　“正义的化身。”秦朗突然笑了起来，眼神有些轻寐。他将烟丢到了地上，再狠狠地踩了几脚，“你以为正义是什么？正义不过是虚伪的代名词。”秦朗说完就走掉了。
　　米雪怔然的看着秦朗走掉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此时的秦朗，看上去异常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