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瓜和小笨蛋

第01章
　　大傻瓜和小笨蛋是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必然的。
　　因为他们俩脑子都不太好使，和普通人交流有障碍。
　　“嗨，一个天残，一个地缺，可不就整好凑一对了吗？”——以前总是欺负小笨蛋的校霸这样评价道。
　　小笨蛋的笨，笨得很普通。
　　他就是脑子不好使，无论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
　　甚至有的时候慢一拍、两拍、三四拍……
　　起床的时候拖拖拉拉，一会儿找不到上衣，一会儿找不到鞋，总是最后一个到教室，常常赶不上上课铃，还把扣子扣错了。
　　上课的时候抄笔记，他总是怎么也抄不完；考起试来，一张考卷，只能做半张、空半张；体育课的时候，不管打篮球还是踢足球，他都只会跟着瞎跑，跑又跑不快，活像在场上碍手碍脚的另外一个球。
　　这样的小笨蛋，想要不被男生欺负是不太可能的。
　　何况这还是个弱肉强食的男校。
　　他又生得“娘里娘气”，巴掌脸，大眼睛，皮肤又白又细的像是一戳就要破……
　　还是个交钱进来的“赞助生”。
　　简直天然就位于食物链的最下端。
　　小笨蛋家里有点小钱。
　　手头比较宽裕。
　　曾经妄图用钱让自己摆脱被嘲笑被捉弄的命运。
　　但并没有什么用。
　　校霸和跟班们反倒欺负他欺负得更厉害了。
　　大傻瓜和小笨蛋不一样。
　　他傻得很特别——整体上来说，主要是因为脑子转的太快，所以才显得傻。
　　他看的书，都是连老师也不一定全能看懂的大部头。
　　时常在课堂上消失一两个星期，然后忽然就带了一个能在学校门口扯横幅的什么奖回来。
　　他对书简直是痴迷。
　　几乎无时不刻都在看书、想问题。
　　时常走着走着，就撞上了电线杆，这还不知道回头，还要试图往前蹭两步；吃饭吃的吃着，就用酱油在米饭上画起图来；洗澡洗到一半，从浴室里冲出来，一边叫着“想出来了！我想出来了！”一边在宿舍里光着屁股跳舞……
　　他带回来的奖杯都被锁在校史室里，拉的横幅一两个星期就消失了，可奇闻异事，却接连不断，总在同学中口耳相传，旧的一件刚刚被人忘却，新的一件便又爆发出来……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太记得他有多聪明。
　　只记得他是个行为古怪的大傻瓜了。
　　大傻瓜也并不在意。
　　他身量很高，沉默而缺乏表情，就像一只大型的食草动物。
　　默默的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里，咀嚼着他的书本。
　　这样的两个人，本来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然而有一次，小笨蛋喜欢的明星，被请来学校做表演。
　　那是个很有名的明星。
　　全校的学生都拥挤着去看。
　　小笨蛋也很想看。
　　但是他太矮了，怎么蹦跳也看不到。
　　校霸和跟班们还偏偏围在他身边，挡住他的视线……
　　小笨蛋急的快要哭了：“我给你们钱，你们给我让一个位吧！”
　　可是给了钱，校霸们也并没有把位置让出来，反倒愈发的把他紧了。
　　小笨蛋这下真是要哭出来。
　　忽然感觉天旋地转的，视野陡然变高，变得开阔起来——明星和舞台，一下子都看得好清楚……
　　他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大傻瓜把他举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小笨蛋大为惊讶。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校霸已经先上前，用力推了大傻瓜一下：“你干嘛呢？多管闲事！”
　　大傻瓜很高，看着很瘦，却每天运动，身上都是紧实的肌肉，被这样猛推了一下，竟然一点都没有动，也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的回答：“他说他看不到。”
　　从那天起，小笨蛋就变成了大傻瓜的小尾巴。


第02章
　　从那天起，小笨蛋成了大傻瓜的小尾巴。
　　大傻瓜看书，他也看书。
　　大傻瓜做题，他也做题。
　　大傻瓜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大傻瓜身边像是有天然的“防护罩”，校霸没事也不敢轻易靠近，倒是让他少被欺负了很多次。
　　他起初还有些惴惴，生怕大傻瓜觉得他麻烦。
　　但时间一长，发现大傻瓜浑然不在意。
　　偶尔，在看书的间歇，发现他居然还跟在旁边，甚至还会好心地给他讲讲题。
　　小笨蛋便松了口气。
　　心安理得的继续当一条小尾巴。
　　大傻瓜给他讲题，他当然是听不懂的——用语太高深了，分明讲的都是中文，听上去却像是另外的语言。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什么都找大傻瓜问一问。
　　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大傻瓜还是经常能够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
　　比如他早上时间来不及的问题。
　　大傻瓜教他，前一天晚上就把要用的东西全都准备好，早上起来，拿了就走。
　　完美赶上上课铃。
　　再比如他笔记老也抄不完的问题。
　　大傻瓜拿出手机，咔嚓地对着黑板拍了张照片：“诺，拿去看。”
　　省时又省力。
　　还比如体育课，他一个人在中间团团转。
　　大傻瓜就把他从人群里捞出来。
　　慢慢地教他，怎么跑位，怎么接球，怎么上篮。
　　小笨蛋时常也学不会。
　　还经常做错。
　　大傻瓜也不介意。
　　错了就慢慢的纠正他。
　　小笨蛋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起玩，要和我玩呢？”
　　大傻瓜：“我不明白你的问题。”
　　小笨蛋：“我运动很菜，读书又笨，什么都不会，你、你不会很无聊吗？”
　　大傻瓜在他面前漂亮地扣了一个篮，落下来才说：“论运动，和我相比，全班男生都是菜鸡；论学习，我是满分，其他人都是考不了满分的家伙；我会的东西，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所以，若论这些方面，在我眼里，你们其实没什么区别。”
　　“哦……”
　　小笨蛋应了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被说特别傻。
　　第一次被当成和别人一样的普通人。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期待。
　　但不知为什么，他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怎么？不开心？”
　　“没有啦……你也是实事求是……”
　　“那我还有一句实事求是，你要不要听？”
　　“什么呀？”
　　大傻瓜摸了摸他的头：“虽然你不比他们聪明，也不比他们厉害，但你比较可爱——嗯，最可爱。”
　　“哦！”小笨蛋一下就开心起来，“我最可爱！”


第03章
　　再一次分宿舍的时候，大傻瓜和小笨蛋被分到了一个宿舍。
　　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原因是其他人都不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
　　大傻瓜如果没有正沉迷的书或正在思考的题目，便还算是个正常人，可一旦有了目标，便茶饭不思，通宵达旦，做出题来还要手舞足蹈，活脱脱一个“学痴”。
　　而他一年到头，闲下来的时间，加起来恐怕都凑不够两三个星期。
　　普通同学哪受得了他？
　　小笨蛋呢……
　　原本只是个基本无害的笨蛋，但自从和大傻瓜关系好起来，便成了一个有上进心的笨蛋。
　　笨蛋一旦有了上进心，就想要进步；想要进步，难免要做一些跨出舒适区的尝试,；这一尝试，不是搞错了这个、就是弄乱了那个——于是变得碍手碍脚了。
　　校霸之前和小笨蛋同宿舍，趁着大傻瓜羽翼护不到的时候，暗自找了小笨蛋几次麻烦，想要让他放弃这无谓的挣扎。
　　但本来性情温顺、捏圆搓扁都不反抗的小笨蛋，在“要努力进步”这件事情上，却意外地相当顽固。
　　无论校霸怎么折腾，他都没有放弃。
　　还先下手为强地偷偷向老师打了小报告，要求在下一次换宿舍中，和校霸分在不同的房间。
　　校霸怎么也想不到，一贯傻里傻气、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的小笨蛋，有一天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等发现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只能咬牙切齿地威胁：“你别以为这样就安生了！学校大着呢，就算不在宿舍，也有的是可以收拾你的地方！”
　　小笨蛋很害怕。
　　立刻跑到大傻瓜身边去。
　　缩在大傻瓜厚厚的书本下面一动都不敢动，像一只受惊的雏鸟。
　　大傻瓜这几天被一道难题困住了，进入了传说中的“石佛”状态，早上一睁眼，头都没梳，顶着一团鸡窝就来到教室，拿出草稿纸写写画画，一整天都坐在原地——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只顾着解他的题，连校长都叫不动他，何况眼下这点小波澜。
　　小笨蛋挤过来，他也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给小笨蛋让出一个藏身的空隙，就继续翻书钻研去了。
　　校霸也知道，大傻瓜认真做题的时候，那叫一个六亲不认。
　　一旦被打扰，那叫一个修罗在世。
　　他上次推过大傻瓜，没推动，知道大傻瓜远不像看上去那样是个“文弱书生”，衣服底下，有料的很。
　　权衡片刻，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小笨蛋紧张兮兮的盯着校霸远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抬头对大傻瓜说：“真的能行！”
　　“那当然能行，”大傻瓜看起来在紧张写题，实际上在草稿纸上画花，低头看到小笨蛋眼睛里扑闪扑闪的，尽是雀跃的光，不由微微地勾起嘴角，“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哎呀！”小笨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笑了呀！你竟然也会笑！”
　　“我也是人，当然会笑啊。”
　　“唔……”小笨蛋觉得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就仔细看了看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为什么平时不笑呢？”
　　“没有值得笑的事，为什么要笑？”大傻瓜反问，“对着那些人，我笑得出来吗？”
　　小笨蛋又觉得很有道理，便又点了点头：“说了也是，对着那些人，我也笑不出来。”说着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今天谢谢你呀！”
　　“为什么谢我？”
　　“你帮我把坏人赶走了！”
　　“不是我赶走的，”大傻瓜反驳他，“我明明什么忙都没有帮，只是坐在这里做题而已——是你自己很勇敢，把坏人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