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腿叔叔(48)

　　吃了饭梦龙说他还要出去逛，不打招呼上了厕所就一个人溜出去了，阮静河坐在小板凳上，跟周家的一个长辈婆婆说着话，太阳照的他懒洋洋的，周叔叔也搬了个小板凳，在他旁边坐下，两个人帮着老婆婆剥黄豆。三个人合力，一小筐黄豆很快就剥完了，老婆婆拿过去晾晒，周先生就朝他坐近了一点。
　　“梦龙怎么找你来了？”周先生忽然问。
　　“我也有点意外，他突然说要过来找我，我也不好不答应……我们俩关系其实还挺好的。”
　　周先生点点头，忽然问：“你这样……是受他传染么？”
　　阮静河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周先生，周先生说：“梦龙……从小我们就觉得他托生错了，应该托生成女孩，所以……他应该也是喜欢男人吧？”
　　阮静河低下头来，说：“我没受他传染。”
　　他忽然觉得有些伤心，被周先生这样问，他有些羞愧，还有些生气。因为生气，他就说了些冲动的话，说：“谁也没有传染我，我从小就喜欢男人，跟任何人都无关，别人传染不了我，如果能的话，我认识那么多正常人，就不会喜欢你了！”
　　周先生一愣，可能怕婆婆听见，就压低了声音说：“我没说你不是正常人。”
　　“你没说，可是心里头就是那么想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是病？”
　　周先生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说两句就生气了。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阮静河站了起来，脸色微红：“周叔叔，你不要再说了。”
　　周先生看着他，脸色有些无奈，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往下拽了拽，他挣了一下，却没有甩开，于是只好坐下来，周先生靠近了他，说：“我是觉得你这样，将来肯定很辛苦。这些天我查了查这方面的讯息，越看越替你觉得辛苦，你说说你，出身那样的家庭，能考上大学不容易，本来能有多好的前程，走了这条路，就全没了。你想过你姑姑他们么，他们如果知道了，能理解你么？”
　　阮静河其实自己也有想过这些事，可是或是因为他年轻而且幼稚，这些对他来说太过烦恼有没有结果的事，他总是会不经意的选择逃避，就算是想到了，也只是打脑海里走一遍，不会真的停下来认真思考这种事。如今被周先生说出来，他觉得非常心痛。
　　“你将来工作，认识了同事，朋友，等你到了一定的年纪，他们也会问你为什么不结婚，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当成这社会的异类，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你有想过么？”
　　阮静河低着头不说话，可是眼圈已经红了。
　　“梦龙和你还有点不一样……我是怕你学他，只是一时脑子一热，没有要看低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如果对你有什么看法，或者觉得你不是正常人，咱们俩还会坐在这里么？”
　　周先生说着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烟来，抽了一支点上，阮静河扭头看了他一眼，问：“能给我抽一支么？”
　　“小孩子家家，抽什么烟。”
　　“就一支。”
　　他说着不等周先生回答，就把周先生手里的烟盒拿了过来，从里头抽了一支，噙在了嘴里。周先生手里的打火机转了一圈，终于还是打着火，伸到了他嘴边。
　　阮静河觉得这似乎是一种仪式，他倾过身，学着别人那样用手挡住风，凑过去点着了嘴里的那根烟，可能他本性多愁善感，那一刻他居然觉得很心酸。
　　就是他人生的第一支烟是由周先生给他点燃的这个事实，让他觉得特别伤感。
　　其实他的心里头，一直都有一个愿望，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步入社会的学生，他身上很多东西，都还保留着最原始的模样，他的人生当中，以后还有无数个第一次，等着他去一一突破，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他的大部分第一次，都有周先生的参与，这样他的人生走到尽头的时候，回头看，就布满了周先生的痕迹，以这样特殊的方式，让周先生参与到他的生命里面来。
　　“今天就算了，以后烟还是要少抽，这东西没什么好处。”
　　阮静河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烟有点呛，他咳嗽了一声，说：“其实也不是想抽烟……就是觉得今天难得的机会，烟以后肯定多少都会抽的，先在你这里破个戒，以后我再抽烟，都会记住人生的第一根烟，是你给我点的。”
　　他说着眼睛微微往上抬又微微落下，烟雾弥漫着他年轻的脸，周先生微微怔迷，心里头一时觉得非常感慨，好像看到了很多年以后的阮静河，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在某一个午夜街头一个人抽着烟，然后想到他人生的第一支烟，是他给的。
　　好像他有不可阻挡的力量，可以轻易左右这个男孩的生命轨迹，而这种力量，却是阮静河心甘情愿交给他。
　　一个人爱一个人，大抵都希望对方属于自己的第一次越多越好，因为每一个人生第一次，在生命中都有它不同于其他的重量，人生的第一次爱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下厨，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去某个地方，第一次买某个东西，第一次为某个男人掉眼泪。
　　阮静河几乎动用了身体的所有感官，去记住这一次抽烟的感觉，腊月的阳光，香烟的味道，还有他身旁这个，他可能无缘得到的男人。
　　
　　第58章 老男人和小鲜肉
　　
　　因为他们要当天赶回去，所以梦龙回来，他们就要坐车回去了。可是巧的是，就在他们要走之前，村里来人把周先生叫走了。
　　阮静河一个人站在村口等梦龙，给他打了电话。梦龙跑了一圈，额头上都冒着汗，一直嚷着热。
　　“我是不是很有眼色？”梦龙说：“你看，专门给你空出来跟周叔叔独处的时间。”
　　阮静河默默地笑，嘴角微微苦涩，说：“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梦龙看他神色不对，就跟在后头问：“怎么啦，谈的不开心啊？”
　　阮静河也不说话，大踏步往前走，他们买了票，上了车。
　　车上人并不多，阮静河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梦龙就在他身边坐下，时不时的扭头看他，看到心情那么沮丧，于是就掏出手机来：“我又拍了好多照片，有几个我拍的特别好，保证你看了会吃惊，你看！”
　　他打开给阮静河看，阮静河却不看，把脸扭向了窗外。
　　他是那么幼稚的人，连梦龙成熟都没有，甚至比梦龙还要任性。他这样的人，没有人爱，也是正常的。
　　梦龙讪讪的，在旁边坐了一会，车子开了，他就坐到后面去了。
　　阮静河感觉自己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掏出来一看，是QQ上发来了信息。
　　是梦龙发给他的，他打开看，看到梦龙把他偷拍的，周先生的照片发过来了。
　　照片中的周先生噙着烟，嘴角微微咧开，恍惚带着一点对他这种行为的默许和宠溺。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照进来，照在手机屏幕上 ，就看不清了。
　　他默默吁了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扭头朝外看，车子过了桥，桥下河水湍急，还有两岸林立的楼房。
　　他就想，为什么他爱上的，是这样的一个人。
　　车子到了城郊他们就下了车，步行往孤儿院走，两个人一前一后，再也没有了刚去的时候那种欢欣的气氛。梦龙在后头跟着，不停的朝他看。
　　“阮静河，”梦龙叫道：“你到底怎么了，跟失了魂似的。”
　　“没什么。”
　　“那你现在不说，以后可都不要跟我说了哦。”梦龙跑到他前面挡住他的路：“除了跟我说，你还能跟谁说啊，我现在是你唯一的知心朋友啦。”
　　阮静河停下脚步，站在路边。路边积着很多河里挖出来的淤泥，所以到处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腥味。他微微皱了皱眉，说：“周叔叔的事……你不要跟别人说啊。”
　　“我脑子被驴踢了会跟别人说！”梦龙说：“不过说真的，知道你真的喜欢周叔叔，我挺吃惊的，他是个直男啊，都结了婚有孩子的。”
　　“那方宇不也是直男么？”
　　“娜可不一样，方宇更像是双性恋，而且方宇年轻啊，周叔叔这种，性取向都定型了，而且他是事业有成的啊，怎么可能为了你去搞基。你听我的话阿啦，还是要找年轻的，他们这些成年人，早就看透情情爱爱的了，事业对他们来说比爱情重要，太理智的人谈不了恋爱啦。”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阮静河说着，又继续往前走。
　　梦龙在后头跟着，说：“我说真的，你跟周叔叔，不可能有未来的，你越不放手，最后痛苦的越可能是你自己。他是不可能喜欢你啦。”
　　阮静河听了，心里头更不是滋味。
　　“你可能觉得我说话太直，伤了你的心，”梦龙说：“不过我真的是为你好，反正就我来说，你跟周叔叔，我是看到未来的。不过呢，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喜欢周叔叔，我以前也很喜欢他……”
　　阮静河回头看了梦龙一眼，梦龙哈哈大笑：“那不能怪我啊，他那么高那么壮，虽然不够帅，可是我常听我爸爸他们开玩笑，说他那儿特别大啊……”
　　阮静河本来还挺伤心的，一听梦龙这话，眼睛都瞪圆了。
　　“哈哈哈哈哈，”梦龙自己也有点尴尬：“青春期躁动啦，对这个就比较关心，不过我对他只是好奇，我不喜欢老男人啦。况且……我家方宇也很大啊。”
　　阮静河微微红了脸：“你能不能关注点别的？”
　　“个人爱好啊，难道你喜欢小鸡鸡？”
　　阮静河觉得自己跟梦龙没办法再继续说话了，于是走得更快，梦龙屁颠屁颠跟上来，笑着说：“你看看你多虚伪，明明你自己也喜欢大的，你还不敢说，自己不敢说就算了，别人说你还生气，你这人多虚伪，我就不信了，如果周叔叔是小弱鸡，你还会这么喜欢他！”
　　“我靠，你能不能换个话题？”阮静河终于恼了：“说点别的行不行啊？”
　　“好好好，说别的，那我就还是那句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阮静河走到小路上，看着周围绿油油的麦田，停了下来，然后往路边一蹲。
　　“其实我很难过的，”他说：“我真的特别喜欢他。”
　　“唉，”梦龙叹了一口气，靠着旁边的一棵梧桐树，撇了撇嘴。
　　“有时候想想，我都觉得特别荒唐，我跟周叔叔，认识也没几个月，真正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不知道我怎么就跟吃了迷魂药似的，特别迷恋他。而且……”他皱起了眉头，微微蹙着：“而且我觉得他一开始对我挺暧昧的啊，他对我做的，不像是一般那种，就是你去做家教碰见家教同学的父亲，那种很客套的关系，他对我真的挺好的，有时候好到你不往歪处想都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