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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之年(95)

作者:费拉曼图 时间:2020-10-09 08:24 标签:破镜重圆  竹马竹马  HE  

  这个过程把徐明海折磨得够呛,但他就是拒绝接受果子出了意外这个推断。一是凭直觉,二是因为那句“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他后来细细想过,这话根本就是对方拿来诀别的。只怕从北京离开的时候,果子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广州上学了。
  只是中国这么大,茫茫人海,一个人存心要躲起来的话,大罗神仙也没辙。一千多天的时间,说快就是一眨眼,说慢就像是钝刀子割肉,能把人磨出一身老茧。可再怎么无望,徐明海的虎口却始终保有一处未愈的新鲜伤口,为果子淋漓着相思。
  他于是跟爹妈咬定,果子肯定会回来。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只要活着,自己就能等到那天。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李艳东早已别无他求。她能做的就是没事儿拉着徐勇在家给俩孩子诵经,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看着眼前忽然愣住的人,黄老板便不好再深问,只嘱咐道:“从广州东搭广九,可以直接到红磡的。你通行证有带吧?”
  次日中午,徐明海顺利抵达红磡火车站。他办好过关手续,步行来到一座倒立金字塔似的建筑物前。
  他还记得自己和果子第一次看到赫赫有名的“红馆”是在「94摇滚中国乐势力」的VCD里。他俩当时在电视剧前,和上万名香港观众一起跟着窦唯、张楚、何勇,唐朝合唱,嘶吼,跳跃,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
  “以后等香港回归了,哥带你去红磡看张国荣的演唱会!”徐明海当时这么承诺。
  “可他已经退出乐坛了。”秋实无不遗憾。
  “走了也会再回来的,”徐明海安慰道,“他那么喜欢唱歌,肯定舍不下歌迷。”
  果然,被徐明海说中。
  所以这次来广州,他表面上是订货,实际上是假公济私特地去红馆看张国荣开唱。为此,徐明海在北京时就托旅行社的人办好了商务签证。
  现在他明白了一件事,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缥缈的未来,不如此时此刻尽全力做到能力的上限才不会后悔。
  门口处一阵人声鼎沸,徐明海抬头望去发现已经开始检票。他于是抚摸着自己的左手虎口,轻声说:“走,果子,哥带你看演唱会去。”
  黄老板帮忙买的票位置绝佳。徐明海坐在看台上可以鸟瞰整个舞台。随着倒计时开始,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歌迷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淡蓝色的巨型光柱天幕骤然出现在观众的视野内,张国荣站在里面。他身着笔挺的白色西服,双肩坠满羽毛,风华绝代。
  “当 留在唇上说话
  像 在嘴边拈花
  爱 是阔是窄都不用代价
  分与合 都不用惊怕……”
  徐明海用他北京味的蹩脚广东话一齐跟着张国荣哼唱。果子留下的那些磁带都快被他听烂了,每首歌都熟得要命。
  期间,张国荣身后的荧幕不断放出他主影的那些电影片段:「阿飞正传」、「白发魔女」、「风月」……
  当看到「倩女幽魂」时,徐明海不禁笑了。他想到自己年少时对王祖贤女士的莫名眷恋,以及果子那暗戳戳的醋意。而随后的「霸王别姬」则让徐明海脸上的笑顷刻消失。
  时间似乎一下就回到那个看完电影后的盛夏午夜。他看见胡同里有两个少年在接吻。一个以身犯险,不管不顾;一个脸色发白,魂飞魄散。
  整场演唱会精彩极了。音乐灯光气氛,所有的元素融合在一起,为徐明海营造出一种他近乎真实的幸福错觉。
  唱完「共同渡过」,台上的张国荣哭了,台下的徐明海也哭了。他想,假如果子在,那果子也会哭的。
  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是「我」。张国荣赤脚穿白色浴袍站在舞台上,被光束温柔地笼罩其中。随着最后一个高音结束,整个舞台便彻底黯淡了下去。
  场下掌声如潮,大家不遗余力地赞美着这位用歌声,演技,一颦一笑来抚慰世间寂寞心灵的伟大艺术家。
  徐明海觉得今晚过得很圆满。他扶着前排座椅慢慢站起,舒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然后随着人潮退场。仗着个儿高,徐明海可以轻松呼吸到上层较为新鲜的空气。
  不经意间,他瞥见前方很远处的一个人。对方个子很高,简直跟自己不相上下。上身穿着白色T恤,肩膀线条流畅,脖颈挺拔。
  徐明海的心脏蓦然胀大,一股热辣辣的熟悉感从腰间一直倒流至后脖颈,最后放烟花似的在他脑子里炸开。
  是果子!是他!!!
  徐明海大喊一声,同时使出吃奶的劲拼命往前挤去。可惜这撕心裂肺的动静不停地淹没在一万多人制造的嘈杂音浪中,没能溅起一点水花。
  徐明海这时只恨自己不会水上漂的轻功,不能踩着人脑袋一路追过去。他只好一面嚎:“果子,是我!等等我!”,一面不停推搡着周围的人群:“开水!开水,让一让!警察抓贼,麻烦配合!”
  “发癫啊!”
  “脱线!”
  “有没有搞错?”
  “夭寿咧!”
  “What’’s the F**k?”
  徐明海在众人白眼的一路夹击下,终于突出重围。待他跑到馆外时,已是一头一身的汗。徐明海双手叉腰,连呼吸都来不及调整就抻着脖子,四处找那个白T恤。
  果子,我知道是你!你来看演唱会了对不对?
  果子,你难道没有去广州,而是来了香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徐明海目光扫到三点钟的方向有个白T恤闪过。他立刻飞奔上去,一把狠狠钳住对方的肩膀,手指几乎陷进骨缝里。
  “果子!!!”
  那人扭过头。
  不,不是果子。徐明海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压根儿和果子八竿子打不着,也远没有刚才看上去那么高。难道是自己眼花?不可能,就算眼花,感觉总是骗不了人的。那是耳鬓厮磨了十多年才滋养出的默契,不可能错。
  “先生,你抓得人家很痛哎。”白T恤哭丧着脸。
  徐明海讪讪地松开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不好意思,认错人。”
  “算了,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人家原谅你啦。”白T恤眨眨眼,抬手戳了下徐明海硬硬的胸肌,“北方人?”
  徐明海平白被吃了记豆腐,也没空生气,继续往车站人多的方向跑去。他一面跑,一面放肆大喊,恨不得把自己心肝脾胃肾全部零件都掏出来,让它们一齐去找果子。
  果子,你明明在的!你出来吧,这里不是北京的那个烂尾楼,咱不玩捉迷藏了,好不好?
  “阿秋?”
  红磡体育馆的露台停车场内,华嘉辉见对方迟迟不上车,便问:“是不是把东西落在馆里了?”
  秋实摇头,蹙眉道:“只是……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我。”
  “就跟你讲读书不要太用功,会很早眼花耳聋的。”华嘉辉笑。
  秋实强压下如雷的心跳。是啊,怎么可能是徐明海呢?他只会出现在自己一个又一个的梦里。一会儿在大雪山上呼朋唤友;一会儿赶着去相亲。每晚都忙得要死。
  秋实于是坐去副驾驶:“是我听错了。这里我第一次来,不会有人认识我的。”
  “演唱会好不好看?”华嘉辉发动车子,“刚刚见你哭很猛,都不敢同你讲话。”
  秋实觉得不好意思:“好看,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想来红磡看张国荣的演唱会。今天终于如愿了。多谢嘉辉哥。”
  “小意思,奖励你有好好念书拿到奖学金。等毕业那天,一定让嘉辉哥试试扔那个帽子过下瘾。”
  “整套学士服送你都冇问题。”三年时间,秋实的广东话已经讲得很流利了。他又问,“明天你要去找郑梓良的叔公?”
  “对,他是我这次来香港最主要目的嘛。”华嘉辉说,“郑梓良如今空心大佬一个,居然还敢来澳门跟我赌台底,玩一拖三。如今,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还钱,只好去登门拜访他叔公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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