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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性浪漫(64)

作者:含糖的小山鬼 时间:2020-04-06 10:27 标签:强强 年下 校园

  一想到回家,程奶奶就看了眼时间——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她家旷儿再待一会儿就要回家吃饭了。
  程奶奶看向挂钟的时候,程旷也抬眼看过去,当程奶奶回过头时,他已经站起了身。
  程奶奶舍不得地看着他问:“就回去啊?”
  老太太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在程旷心里揪了一下,他说:“我去煮饭。”
  程奶奶一时没明白,阻止他道:“煮什么饭啊?不用煮,我等会儿自己煮一碗面吃就够啦。”
  程旷却已经开始量米了,他对程奶奶说:“我也在这儿吃。”
  “哎呀,”程奶奶喜出望外,突然有些手忙脚乱了,嗔怪道,“你怎么不早点说呀,我还没洗菜……”
  这一晚的年夜饭是程旷做的,饭桌上只有祖孙两个人,以及一只跑起来叮当响的小狗。程奶奶看到小狗就想起章烬,她问程旷:“俊俊今年怎么没来呀?”
  程奶奶问起这句话的时候,章烬正带着杂毛儿离开空荡荡的家,这一人一狗即将面对一个空无一人的棋牌室和漫长的黑夜。
  老太太第一次见章烬时就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大年三十还一个人在外面晃荡。她还盼着章俊俊带上他的狗来看童养媳,却不知道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程旷陪程奶奶度过了除夕和初一,他打算初二回出租屋陪男朋友学习,不曾想当天早晨,他就在燕石街看到了章烬。
  当时章烬就在大商店门口,一动不动地靠在摩托车的车座上,盯着手机出神。
  程旷的视线看向章烬时,章烬也看过来了。
  他一路过来都是混混沌沌的,看到程旷的时候,发了会儿怔,以为自己在做梦。
  章烬没想到,仅仅只是遥远地四目相对,仅仅只是一瞬之间,压抑下去的情绪就能惊涛骇浪般地卷土重来,他感觉心脏重重地捶在了自己的肋骨上,把他一下子打回原形,从炮哥儿重新变回了那个疼了会嚎的章俊俊。
  章烬睡前抓心挠肝了一场,眼里满是红血丝,程旷走近后才发现。他问章烬:“你晚上做贼去了吗?”
  最后一个字被章烬撞得咽了声,他一言不发地抱住了程旷,两只胳膊收得很紧,紧到羽绒服都像不存在似的,仿佛两个人的骨骼坚硬地抵在一起。
  这一撞,突如其来的委屈好像找到了倚仗。
  章烬紧紧地抱着程旷,什么话也不说。程旷既没有问他怎么了,也没有挣开他,两个人在正月的冷风中沉默地抱了不知道有多久,章烬的力道终于松下来,那个时候他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得一丝不剩。
  章烬的下巴压在程旷的肩膀上,心跳慢慢平静下来后,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过去的两个漫长的夜晚里所经历的痛苦,最后只化成了沙哑的三个字。
  “狗没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说完就哽住了。
  程旷感觉到章烬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起来,就像风中发颤的烛火,而火焰一阵一阵地扑到他身上,每一次都撞向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程旷眼皮被撞得颤了一下,突然狠狠地发酸了,他伸手摁住章烬抽·动的肩膀,另一只手顺毛似的摸他后脑勺上的发茬。
  火红的鞭炮屑上弥漫着一股未散净的硝烟味,他们俩默默无语地站着,很久之后,直到章烬肩膀的抖动停下来,程旷才开口说话。
  他叫了声“炮哥儿”,然后说:“跟我去个地方吗?”
  章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程旷带他走出了燕石街,坑洼的水泥路被泥土取代,路边的荒草越来越多,当章烬的眼前横出一条蜿蜒的铁路时,程旷停下了。
  “来这儿干嘛?”章烬愣了愣,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轨道,茫然地想:“这条路通车吗?”
  铁轨下堆着碎石,距离轨道几步远的地方铺着灰白的石板,程旷沿着石板走了一段,然后蹲了下来。
  他对章烬说:“卧轨。”
  程旷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里毫无波澜,似乎接下来就要询问他:“你要跟我死在一起吗?”——章烬一时没分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认真的?”
  程旷反问道:“你说呢?”
  章烬的肝火猛地蹿起来:“程旷你他妈想死卧什么轨啊?大老远的跑一趟,还得等火车,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我他妈早就想抽死你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还带着轻微的鼻音,但那股嚣张的气势仍旧不减。
  “不是我,是他们。”程旷笑了一下,章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程旷的对面有一堵残损的土墙,仔细看会发现墙面上有一列明显的刮痕,长短和深浅各不相同,大概有些年头了,刮痕已经模糊不清。
  “他们?”章烬没明白。
  程旷顺着刮痕数下去:“程一旷、程二旷、程三旷……程十二旷。”
  在章烬怔愣的目光下,程旷说:“这些是我以前刻的。”
  在程旷无所依傍的童年时期,他人小心重,又不像现在一样能扛事儿。程爷爷和程奶奶当时并没有退休,常常顾不到他,燕石街的大人和小孩儿对这个孤零零的留守儿童并不友善,程旷碰上事儿了又没什么地方可说,就像个吞了黄连的哑巴。
  他觉得自己扛不住的时候,好几次想过干脆不活了。
  当年这个脆弱的小屁孩甚至给自己想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壮烈的死法,他听说他那远在天边的父母就是从东郊火车站出发去的“天边”,于是决定用卧轨结束自己短暂而不幸的一生。
  程旷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面土墙就在了,只是当时还没有地上的石板路。
  程旷站在土墙边,看见火车从天边疾驰而来,在夕阳下哐啷哐啷地驶向另一个天边,他在震耳欲聋的声音里,千头万绪突然溃不成军,忍不住放声大哭,把一个孩子所有无处可说的苦难都宣泄在火车的汽笛声里。
  哭过之后,他在土墙上刻下一笔,起笔死去,落笔活来。
  这段又丧又中二的故事,程旷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他说完,听到遥远处传来了长长的汽笛声。
  就在这个时候,程旷目光闪了一下,他看着章烬叫了句:“傻·逼。”
  “操……”
  章烬的话被堵在了唇齿间——程旷突然摁着他的后脑勺,凑上来亲了他。
  程旷念初中时,因为出了李呈祥那档子事,那会儿他最常听到的一句话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大约就应了这句话,程旷表面上再怎么波澜不惊,骨子里仍旧是疯的——就连他能给出的安慰也是发泄式的。
  铁轨在这个时候地震般颤动起来,火车从南面开来,哐哐啷啷的声响震耳欲聋,在这长久的、巨大的噪声中,程旷闭着眼,加深了这个吻。
  列车疾驰开过带起的气流凶猛地打在章烬的后颈上,他心跳如擂鼓,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消弭了。在凶狠的亲吻之后,章烬拉下了程旷的外套拉链,胡乱扯开衣领,偏过头咬他的脖颈。
  “王八蛋……”章烬咬着他,哑声骂道,“我他妈只有你了!”
  程旷被他紧紧地勒着,声音都被勒紧了,他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温声说:“我在,炮哥儿。”
  离开之前,章烬看着墙,就像看着一座墓碑,对程旷说:“你好啊,程十三旷。”
  程旷嘴角弯了弯,回应他:“会好的,章二炮儿。”
  会好的,哪怕是无底深渊,往下走,也有前程万里。
  ※※※※※※※※※※※※※※※※※※※※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木心《素履之往》


第67章 你就玩死我吧……
  章烬清早出门,到晚上才回来,向姝兰在院子里心神不宁地等了他一整天。
  她不知道章烬去了哪里,也猜不到他会去哪里,只是一味地担心和不安,在这种惶然无助的不安中,向姝兰才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一直以来,她忙于生计,晨昏颠倒的生活使得母子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而章烬表现出一种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和独立,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于是她也就在不知不觉间把章烬看作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现在哪怕她想操心,也无从操心了。
  向姝兰茫然地坐在院子里,当她听到摩托车声遥远地传来时,她立刻站起来,走到楼道口焦急地张望。
  章烬骑摩托的身影很快从拐角处出现,向姝兰如释重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她看见程旷。程旷和章烬一同回来了,向姝兰微微怔了一瞬。
  不知为何,王老太那番恶意的话重新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当时一片混乱,她没有来得及多想,而今突然冒出来,冷不防地令向姝兰有些心慌。
  向姝兰觉得自己不应该用这种不光明的念头去揣测两个少年人,她把惶惑收起来,一如既往地对程旷露出笑容,并亲切地招呼他“小帅哥”。
  那时她尚未意识到,流言吹进耳朵里,已经落地生根,赖着不肯走了,即便她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不得不多想。
  这一阵子接二连三的风波让向姝兰疲惫不堪,自从上次章烬接了周东平的电话后,那个男人就不敢轻易联系她了。当初他声称已经和妻子商量离婚,对向姝兰百般示好,体贴又周到,几乎打动了她。就在向姝兰准备接纳周东平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妻子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对婚姻和爱情失去了信心。
  向姝兰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章昊,给她留下了满心失望以及一个儿子,周东平作为差点走进她生命的第二个男人,带给了她屈辱以及病痛的折磨。
  她开始频繁地偏头痛,尤其是晚上。当她有一天晚上因为头痛醒来,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她听到院子里铁门响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开了门,随后又将门轻轻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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