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末世](25)

　　不远处,伊恩·菲尔德倨傲而立，训练有素的身体颀长挺拔,目光穿过被阳光炙烤得灼热空气，疏冷却一刻不松地追逐着缓步过来的少年。
　　既然是斯坦森上校关注的人，伊恩淡色的唇抿成一线,作战服下肌肉不自觉地绷紧,脑海浮现出数周前在食堂外转身离开的背影。
　　——那我就亲自试探一下能让你侧目的人到底有多强悍。
　　“嘿，伊恩，我们来搭档格斗怎么样？”一名身材壮硕同级生攀上伊恩的肩膀，略带挑衅地询问道。
　　伊恩置若罔闻，依然目视前方，他抬起手扣住搭在肩上的手腕，整个过程缓慢而沉默。下一刻，手指骤然收紧，手背青筋暴起，不过几秒一切重新静止，他轻轻掸了掸被对方触碰过的肩膀。
　　那名故意挑衅的同级生惨叫一声，握着脱臼的手腕向后倒退两步，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伊恩菲尔德，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伊恩看也不看，冷声说：“原来你是过来给我脸的？”
　　把腕关节推回原位，同级生恶劣地咧嘴一笑，道：“我是过来看看菲尔德少将的儿子到底禁不禁操！啧，老爸对那些东西言听计从，儿子——！”
　　声音戛然而止，刺眼的日光下，伊恩快成一道虚影，起手搓开肩膀，紧接着提膝顶进对方腹部——同级生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疼得弓身呛出一口血沫，时间短暂的一滞，而后后颈一记顿击，意识掐断前夕，伊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搭档过了，你输了。”
　　重物落地扬起一蓬灰尘，伊恩漠然收回手，跨过脚边的昏迷的家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重新看向白翊。
　　——宛如捕食者的冰冷注视，片刻不离。
　　白翊将一切看在眼里，速度和力量确实高出普通军校生很多，而且手段利落纯熟，如果是自己……他在心里将自己和对方进行比较，边走边戴上露指手套，干净纤细的手指在左手套边缘漫不经心地一拉，他在伊恩面前站定，额发的阴影下，眼帘抬起，露出墨染一般的瞳仁，澄澈平静。
　　两人视线接触，继而错开，无声中仿佛具有某种默契。
　　伊恩褪下作战服上衣随后扔在一边，战术背心下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极具立体感，“徒手格斗训练，放心，你不会像他那样。”说完，转身拉开距离。
　　白翊知道这个‘他’是指刚才自不量力去挑衅结果被揍昏的家伙，整个过程伊恩完全占据主动，出手游刃有余，但又明显控制力道保留了实力，不然那家伙恐怕就不只是单纯昏过去了而已。
　　自己必定不会弱成那个熊样，但是——他抬起头看向几步外站定的伊恩，身形冰冷肃杀，眼神清冽睥睨，以及生人勿近的气场，恍然就是那个人的翻版。
　　这时候操场上不少格斗的学生纷纷停下，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空降新人和少将之子，不管哪边赢了都是一场妥妥地打脸。
　　燥热的午后忽而刮起一阵季风，裹夹着落叶席卷而来，静默的二人互行联盟军礼，身体站直的刹那伊恩·菲尔德率先动了！
　　长腿侧踢直逼面门，白翊后撤半步以手臂格挡，沙尘旋舞着腾起，一片飘落的树叶在一招交错后瞬息震成齑粉，顷刻间就是一连串的进攻与防守。
　　眼前的景象只余动作虚晃的一个残像，肢体接触的闷声不时响起，先前看热闹的人群不禁屏息，眼前格斗完全不是普通预备役学员的水准。
　　从旁观看的布鲁克剑眉紧缩，一颗心随着两人的攻防起起落落。
　　白翊额角沁出汗水，气息微喘，几回合过招下来双方优劣早已明朗。对方身手迅如猎豹，作为人类不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堪称完美，他仅是凭借上一世丰富的格斗经验一一化解，身体素质的差距在格斗间逐渐显露出来。
　　【哈哈哈哈——】
　　大脑深处忽而响起一阵阴测测的笑声，带着诡异的回音，白翊身体骤然滞动，躲闪不及，左肩一记重击，整个人趔趄着险些失去重心。伊恩略一停顿，犹疑地微微蹙眉。
　　【你，太弱了，所以才会被一个人类压制。】
　　幽暗的瞳孔略微扩张，白翊徒然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腾起，那声音居然……不是幻听。
　　【当然不是幻听】那声音道：【我就是另一个你。】
　　——封闭黑暗的精神域内，抱膝而坐的意识体睁开了眼睛。
　　这一幕映射成视网膜上一闪而过的景象，视野恢复，伊恩拳风已至。大力之下白翊只觉得脸颊一木，整个人被打飞出去，口腔内壁登时破裂，血腥化开，白翊落地瞬间侧滚顺势爬起，堪堪躲过下一记攻击。
　　【真难看，为什么不攻击？】意识体讽刺地笑起来，【担心毁了他的自尊心，还是……你真的就杀不了他？】
　　【这是训练不是杀戮！】白翊在脑中反驳。
　　【别这么天真，用杀戮训练你才会真的变强。】
　　意识体缓缓站起来，黑暗中身体发出微光，像一只游荡的灵魂，脸色惨白得透明，他取过角落里的一只标号47的记忆球，轻轻抚摸起来。
　　那一瞬间白翊脑海中汹涌过无数画面——喷溅着血浆和碎肉的房间，玻璃墙后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从一具温热的肉体间抽出手，却被身后冲来的某种野兽击溃，最后在涣散的视野中他看见那个男人摇着头离开的背影……
　　【看到没有，白翊？把身体交给我，让我去打败那个人类。】蛊惑般的声音犹如病毒，迅速感染过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仿佛是对精神域内意识体的回应，白翊闪身同时抬手缠上伊恩手臂，以攻代守。伊恩意识到不对却看不出对方用意，只下意识要抽身回撤，白翊如影随形地揉身而上，瞬间欺至近身，跃起提膝——
　　伊恩反应极快，几乎同一时间做出格挡动作。
　　那几秒仿佛被无限拉长，面前的少年身形轻灵，犹如展翅欲飞的黑鸟，却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恍然折身，伊恩始料未及地怔住片刻，后背某处被人轻轻一戳。
　　【啧，你真是无趣……】
　　【你觉得无趣？】意识体缓慢点头，白翊心底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意识体：【……】
　　意识体乏味地摇了摇头，走回角落，重新抱膝坐下，不再说话。
　　指腹下是人体的第七块脊椎骨，按下可致人窒息抽搐，继而死亡。
　　这个动作做得非常不显眼，围观的学生只觉得俩人莫名其妙就停了，根本没察觉白翊手上的细节。
　　白翊只碰了一下便收回手，对冷脸转过身来的伊恩行了一个联盟军礼，说：“多谢指导，你真的很厉害，我现在浑身都疼，尤其是这里。”他舔了舔还挂着血丝的嘴角，莞尔一笑。
　　伊恩表情有些复杂，静了片刻，回礼，而后伸出一只手，道：“伊恩·菲尔德，现在我们认识了。”
　　“白翊。”交换名字，白翊握上那只手，“其实你的力量和技巧都非常好，身体也比我强壮很多，和你对打很吃力。”
　　伊恩一转不转地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但是我不会杀人，多谢你让我了解到这点。”
　　白翊刹那静了——这话说的没错，之前不论伊恩进攻多么狠戾强悍，始终都是正常格斗之间的切磋，而自己居然用一个致命伤告诉他到此结束。
　　这就是经历过特战队生活的自己和那些在校预备役的差别。
　　【不，杀戮才是本性，我们的本性。】意识体再度睁开眼睛，说：【你终于意识到了。】
　　【别曲解我的意思！】白翊怒而反驳，【滚回精神域，你永远没资格出来。】
　　幽闭的空间忽而远去，意识体的声音回荡着传来，【是么——？】
　　【——你又怎么知道自己才是有资格的那个？】
　　声音渐行渐远地消糜，却在他心里留下疑虑。
　　——对啊，万一它才是有资格的那个……
　　后背被大力一拍，白翊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还维持着握手的姿势，而伊恩已经走了，他扭头一脸迷茫地看向布鲁克，呐呐道：“好久不见。”
　　布鲁克用脏兮兮的袖口擦掉白翊嘴角的血迹，打趣道：“你是不是看上伊恩那小子了？一直拉着人家不松手。”
　　白翊被这家伙天马行空的脑洞搞得无语，看了眼时间，说：“训练还有三个小时才会结束，我们搭档怎么样？”
　　“真的？”布鲁克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撸起袖管，露出肌肉紧实的小麦色手臂，“为了成为苏晨上校的副队长，我一定会打败你！”
　　白翊羡慕地看着那条胳膊，“你惦记副队长的位置，人家副队长知道么。”
　　布鲁克跳着拳击碎步对空气冲拳，“苏上校没有副队长。”
　　白翊眉尾一挑，问：“死了？”
　　“对，据说感情很好，死的很惨，为了纪念战友一直空着。”布鲁克说：“咱们能开始了么？我有点手痒。”
　　白翊若有所思地点头，还在脑补传说中的苏上校，结果布鲁克箭一样地冲过来，直接在白翊右脸来了一下。
　　小白队长两边嘴角都挂着血，从地上爬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提出跟布鲁克这只粗神经练格斗纯粹是在作死。
　　事实证明布鲁克确实不是好对手，白翊第三次戳上布鲁克后背之后这家伙还是毫无反应地继续攻击，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战斗力强，神经粗，活力四射地拉着白翊打满整整三小时。
　　这个下午，白翊先是被伊恩菲尔德打了一顿，身上各种挂彩，接着又被布鲁克单刷了仨小时。
　　晚上回到宿舍，白翊冲完澡直接累瘫在床上，通讯器蓝光一闪，白翊发现是语音通讯，火速翻出耳麦带上，接通——
　　“我刚开完会，”希尔维森道：“你怎么样？”
　　白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说：“刚挨完打，感觉还行。”
　　希尔维森：“……”
　　白翊：“找我什么事？”
　　希尔维森：“有人送了一只狗，你想养么？”
　　这家伙这么问就是想听他说不想，白翊说：“留着吧，以后出任务能带着。”
　　希尔维森笑道：“这狗打不过丧尸，咬或者被咬都会被病毒感染，带着没用。”
　　“谁说要带着打丧尸了？”白翊反问。
　　希尔维森：“那带它出任务做什么？”
　　白翊陷入思考，正好布鲁克带着两人的晚餐回来，白翊看着室友手里的食物，笑了，“当储备粮。”
　　希尔维森：“……”
　　希尔维森没说话，耳麦里却传来一声幼崽特有的‘嗷呜’，小白队长幻想着一只肥嘟嘟的肉狗，心满意足地在三明治上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