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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儿(48)

作者:溪鱼游渊 时间:2019-06-20 15:27 标签:甜宠 竹马竹马 情投意合 玄幻奇幻 仙侠情缘

  阆仙在心中酸酸评估道,但是下一刻,他意识到这种擅自臆测对面前姑娘颇为不公,收敛了思绪,任由心中酸水咕噜咕噜冒泡,静观事态发展。
  这位不知名的女修红了脸,站在云无觅身前时只将将到他胸膛,又因为害羞垂着头,看上去像是一只娇小的瑟瑟发抖的小松鼠,仿佛拦人这件事就已经耗尽了她毕生勇气。
  她对云无觅道:“我心悦于君。”这声音细弱但坚定,且说这话的同时,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直视了云无觅双眼,即使那双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也没有退却。
  她说的不是经过种种考量的我可与你结成道侣,也不是贪慕云无觅修为的我愿与君春风一度,而是简单又直接的:我心悦于君。我喜欢你,所以要说出来。
  云无觅曾经把情根给了他人,即使七情并没有完全泯灭,却也远比他人淡薄,不过这种事,并不需与他人说。他道:“多谢道友垂青,不过我已心有所属,道友错爱了。”他说完,对姑娘轻点了一下头,便绕过了她,兀自离去了。即使身后传来了压抑啜泣声,他也没有回头。
  被留在原地的姑娘涨红了脸,眼中满是泪水,大滴大滴的泪珠从脸颊上坠下。她生得其实很是不错,杏眼樱唇,脸颊圆润,哭起来也像是饱满荔枝被戳地留了水,可怜又可爱。她此时哭泣,不是为了自己早已预料到会无疾而终的暗恋,而是因为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在说那句话时那么孤寂,像是已经落寞了很久很久,并且以后,还将一直如此下去。
  云无觅手指抚过腰间佩剑上的那块玉,他没有出声,阆仙却仿佛听见了他体内传来一声叹息,不知是在叹谁。自从阆仙进入幻境的那一夜后,云无觅再也没有将本命剑收入丹田之内,一直佩在身上。
  齐道仙君的身体日见地越发不好了,选择了闭死关,从前需要他出面的事几乎都已经交到了云无觅手上。
  在六个月后,云无觅再次收到了他师父的传信,让他去见他。
  齐道仙君的洞府之内并没有点灯,他盘膝背对云无觅,坐在蒲团之上,道袍显得空荡荡的,像是一张落叶盖住了蜷缩起来的虫子尸体。
  云无觅脚步一顿,才反应过来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师父的背佝偻了下去。他行了一礼,如过去的这些年一般恭敬唤道:“师父。”
  “徒弟啊……”齐道仙君没有回头,但是沙哑嗓音已经老态尽显,“你当真不怨我吗?”他换了一个字,相比“恨”,“怨”字要更轻巧,也更容易被说出口。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老了,不敢再问云无觅是不是恨他。
  云无觅的答案仍然不变:“我不怨你,师父。”
  齐道仙君哑声笑了几声,又问道:“那天道呢?”
  “也不怨。”云无觅平静道。
  “即使当年我本可以让你陪在阆仙身边,为你们的保密消息?”齐道仙君说道,或许是害怕云无觅打断,他语速很快,声音嘶哑,即使话尾因为受不住咳了几声,也很快继续接了下去,“以你如今阅历,应当可以猜到,我是因为害怕驻云峰后继无人,太清挡不住魔域进攻,才劝诱着你,让你成为了我的徒弟。”
  “师父,最终做出决定的人是我。”云无觅道,他声音中漠然太过,即使是此刻齐道仙君弥留之际,也没有丝毫变动,但他说出的话,确实是在开解,“你于我有教养之恩,不必自我怪罪。”
  齐道仙君闭了闭眼,若是云无觅没有他母亲的血脉,他自然是可以腆着脸用这教养之恩抵消愧疚的,可是当年他遇见云无觅时,这孩子体内便已经觉醒了白虎血脉,假以时日,定能依靠传承成为大妖。此刻他徒弟说的话,也只能宽慰宽慰他罢了,他没有看错人。
  “徒弟,你过来。”齐道仙君唤道,他颤巍巍挺直了背脊,看着云无觅走到自己面前,单膝跪下,方便他师父看向他。
  那双眼睛确实淡漠如冰雪,但是却也极其清澈,里面没有悲和喜,却也没有怨和恨。
  “好,好,好!”齐道仙君握住了云无觅的手,吐出了最后两个字,“……太清!”
  云无觅道:“请师父放心。”
  齐道仙君陨落了,他闭目时,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眼角却有一滴泪,被云无觅抬手擦去。他整理好了他师父几千年也没有穿好的道袍,才起身离开了殿内。
  他没有撒谎,只是阆仙心知,若云无觅谁都不恨,那他唯一能恨的人,只剩下他自己。
  一月后,太清昭告天下,云无觅成为了新一任的驻云峰峰主,尊号云中君。


第五十八章 七情之恨(三)
  在云无觅继任后,容迟也总算是事务告一段落,可以休息几天。
  “你又带酒来了?”云无觅目光扫过容迟提在手上的酒坛,随口道。
  容迟嘿嘿笑了两下,举了举酒坛,让云无觅看上面的标识,得意道:“这可是我下山办事的时候特意去隽一楼买的,别家酒可不像他们家酒坛子做得这么花哨,还裹一层镂空的金纱。你想喝吗,想喝就求我呀?”
  云无觅在低头擦剑,没理他。
  容迟觉得没意思,讪讪坐下了,咂了下嘴。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最近云无觅越发宝贝他那把剑了。再说灵剑周身灵气激荡,从来不染尘,有什么好擦的?但是他害怕自己再被云无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也就没问出口。
  就算云无觅不向他讨酒喝,这么多年来他也是一直会准备两个酒杯的,云无觅想喝就拿,不想喝他就一人喝两份。大多数时候,情况都是后者,他也习惯了。
  今日看见云无觅端起酒杯时,容迟的眼睛都要掉了,指着云无觅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我怎么了?”云无觅放下空了的酒杯,向容迟问道,他唇上染了薄薄一层水光,面颊淡红,比起寻常,更多三分艳色。
  “你是不是特意看准了隽一楼的酒贵,才喝的?”容迟郁闷道,摇了摇头,“算了,本来这酒也是为了祝贺你继承驻云峰才买的。”他再次给云无觅的酒杯满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从从前一直说到如今,又展望到未来。说了这么多,没有一句提到了齐道仙君,害怕提起云无觅的伤心事。
  他说到一半,话语突然一顿,看向云无觅,纳闷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哦?”
  “你是不是一直在趁我说话的时候喝酒?”
  云无觅瞥了他一眼,容迟闭上了嘴。云无觅看上去像是有些醉了,眼角被酒意熏出一片薄红,眸中水光流转,消去了许多锐利。他们相交这么久,容迟还从未见过云无觅这般模样,他先是一愣,再是一叹,无奈道:“喝吧喝吧,活该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他当成云无觅是因为心情不好,在借酒浇愁了。
  云无觅不辨喜怒地又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木牌,放到了桌上,推到容迟面前。
  “这是隽一楼的贵宾认证?”容迟拿起牌子看了看,问道。
  云无觅自顾自地喝酒,没有理他。
  容迟向木牌中输入一缕灵气,看见木牌上隽一楼的祥云纹路一亮,确认了是真品,不由眸光一亮,嘿嘿傻笑起来:“谢了,好兄弟!”他这人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美食美酒,是个老饕餮,“他家贵宾认证不是一向审核很严格吗,你怎么得到的?”
  云无觅答道:“我救了他家老板的小儿子。”
  容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那也蛮不错的!”
  云无觅问他:“用这木牌换你的酒,可够了吗?”
  容迟喝酒的动作一顿,呛着了,他咳嗽着放下了酒杯,看向还在等他答案的云无觅,问道:“你这是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去人留酒?云无觅,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那你把木牌还我。”云无觅道。
  “不行!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了!”容迟把木牌往自己袖子里一揣,跳上飞剑就跑了,山峦间远远传来他的声音,“那两坛酒就当是哥哥我送你了!”
  云无觅没有在意容迟走都走了,还要占一句嘴头上的便宜,而是将自己佩剑放在了容迟原先坐的位置上。于是夜色下,只有他与这把剑斟月色对酌。剑自然是不会喝酒的,于是那剩下的两坛酒,通通都进了云无觅的肚中。隽一楼的酒原本就是酿给修真者喝的,用的都是上了年份的灵果,保证无论你有多深的修为都能喝醉。
  他喝到最后,酒意上头,起身时觉得星辰和土地一同旋转,身子晃了晃,扶住了石桌。他闭上了眼,眉头微簇,按了按自己太阳穴,才睁开眼想继续向屋内走去,却没走出十步就向后躺倒,瘫在了柔软草丛之上。宽大道袍像是一朵云一般在他身下铺展开来,被他不耐地拽开了衣襟,露出一小片赤裸的精壮胸膛,因为酒意发热而出了汗,胸膛上显出一层细碎的晶亮光芒。似是被轻柔拂过的夜风安抚下来,他松开了眉头,纤长的睫轻巧垂下,遮住了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眸。
  一时星辉沉静,夜风柔软,流萤歇在枝梢,收敛了振翅轻鸣,静静闪烁着一点微光。
  云无觅就在这夜色中悄然睡去。
  被他忘在石桌上的佩剑仍然躺在那里,和剑身前的一杯酒液共分一泓星辉。如此不知过去了多久,夜空中的星辰从东方渐渐移到了正中,剑柄上镶嵌的玉佩表面才悄悄浸润出一层微弱荧光。阆仙探出神识,小心翼翼确认过云无觅应是睡着了,才在石桌旁显出身形。他伸手拿起了那杯酒,迟疑片刻,却又重新放下。是因为他害怕云无觅醒来时发现异状,进而起了疑心,虽然在他心中,一直想有这样一个机会,与云无觅共饮,但是并不必是今夜。
  放下酒杯之后,他静立在石桌旁边片刻后,才像是近乡情怯的归人一般,移转目光,看向他沉睡的心上人。他走到云无觅身边蹲下,只是看着这个人,就已经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害怕惊扰这人醒来,并不敢像上次一样悄悄拨弄云无觅的睫毛,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指虚虚描摹过他眉眼,在心中偷偷许愿,这一夜能再长一些。
  他并不敢离开玉佩太久,在看过了之后,便依依不舍地准备回到玉佩之中。欲要收回手起身时,手腕却被人精准握住。
  “抓住你了。”云无觅低声道,这声音带着笑意,仿佛仍有酒液在他的喉舌之间流淌,将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熏染出醇厚酒香,听得人面红耳赤。
  阆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对上了云无觅缓慢睁开的双眸,那双眼睛里有漆黑夜色,却又在眼眸深处含进一抹星辰光芒,此刻眸中笑意流转,让人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珍宝都捧到这位美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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