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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鹤(44)

作者:柳满坡 时间:2019-01-07 22:59 标签:仙侠修真 前世今生 复仇虐渣

  “暮望哥哥……我不想死,我不想……”他语气凄苦哀恸,垂落的眼睫则将眼底的痛意遮得明明灭灭,看着只觉万分可怜。
  秋暮望对上这般神色,眉头皱得更紧了,可眸中的冷意却并未散去。就在沈苑休想要起身抓他的袖摆时,秋暮望长剑一转,剑尖直直插入了沈苑休的肩侧!
  沈苑休双目大瞠,同时他将将触到秋暮望袖摆的手间也甩出一道定身符文,一下钉入了秋长老的腰侧,将他直接定在了原地!
  在秋暮望惊异深沉的注视中,沈苑休踉跄着起身,仿似感觉不到痛意一般,反手拔出了肩膀上的长剑,殷红的血立刻喷涌而出流满了他的前襟。
  他来不及管顾这些,在秋暮望冰冷的目光中,拿着他的剑跌跌撞撞地向门边的伏沣走去。
  那一日花浮将其中一纸生辰打落在北斗七星堪舆阵中对上的命格,就是前水部的长老——伏沣。
  伏沣看到秋长老出现本以为自己已逃过一劫,却不想那沈苑休竟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法,见他眼带杀意的向自己而来,伏沣吓得想跑,无奈伤势太重,只得手脚并用地朝门边爬去。
  不过以他的速度又哪里敌得过沈苑休。
  沈苑休举起秋暮望的剑,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话却是对着身后道:“你看,我告诉过你了,你来晚了……”
  说着,手起刀落,一下便削掉了身下人的脑袋。
  秋暮望看着不远处尸首分家的人,背脊一挺,整个人周身浮出了幽绿的光芒,眼内的冷色更重了,还夹杂了浓浓的怒意。
  沈苑休知晓自己修为不济,秋暮望不过一时大意,不需多久他就能冲破自己的定身符,沈苑休顶着背后两道逼人的目光和其内满溢的恨意,颤抖着拿出白色瓷瓶开始催动引魂的阵法。
  可是刚才秋暮望刺他那一剑实在颇重,沈苑休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他忍着眼前昏花和喉头的腥甜,拼着全身的修为硬是将伏沣的魂魄和内丹拉出了体外,然而那东西才入瓷瓶他就受不住的倒了下去。
  而对面的秋暮望已破了沈苑休的禁制,有些僵硬地向他走来。
  眼看着即将功亏一篑,最后关头,沈苑休抬手狠狠咬破自己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了两个幻化符,下一刻几只灰鸦便兀地出现,各自用爪子叼起瓷瓶后,哗啦啦从窗口飞了出去!
  同时,沈苑休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秋暮望瞥了眼窗外飞远的灰鸦,又看着面前伤重的人,最后还是选择向后者而去。
  他蹲下身,掐着沈苑休的肩膀将他拽了起来,那指尖正卡在他皮肉翻卷的伤处,将才有些昏沉过去的人又硬生生逼醒了几分。
  听着耳边那难忍的嘤咛,秋暮望冷冷的问;“这一剑痛吗?”
  沈苑休大口喘着气,撕裂般的感觉让他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他摇着头,用唇形嗫嚅着那两句话。
  “暮望哥哥……别杀我……别杀我……”
  秋暮望不会再上他的当了,只说:“可比起你当年刺我的三剑,还差远了。”
  说罢,不顾对方撕心裂肺的痛呼,他一把将沈苑休扛在了肩上,然后向星部掠去。
  夜半呼啸的冷风吹凉了那一地热血,也吹散了沈苑休极低的哀求。
  “……别杀我……我还不能……不能死……暮望哥哥……我还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第四十八章
  那场大火加之沿途奔波, 常嘉赐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 可不知是否命贱天也不收,鬼门关前几经周转, 总被他拣回一口气来。
  这次也一样, 在大街上昏睡了一日一夜他竟又醒了过来, 拾了路上的野果烂菜勉强果腹后,他凭着记忆兜兜转转良久, 来到了京城的十六街上。
  此地大多皆是些达官贵人府邸, 容不得落拓乞丐放肆,常嘉赐只得等到天色黢黑才悄悄遁入, 小心地寻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栖身, 直直地望向前方的朱门大户, 抖抖簌簌的一待就是一夜。
  天色渐明时,不远处的刑部尚书府微微洞开了一道,几个小厮当先而出,其后是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
  常嘉赐一见他, 眸色一亮, 跌跌撞撞地就要起身, 然当他看到男子身后还随了一人时,动作蓦地止了。
  那是一个花容月貌的二八少妇,正倚在门边同男子依依不舍地惜别,还伸手替他整了整前襟。
  “……爹爹说你今夜要去左相府拜会,少喝点酒。”
  女子的软声叮咛换来男子温润一笑:“好,你也莫要等我了, 早些睡吧。”
  两人又小声交谈了一番,男子这才带着家丁上了门边停着的蓝顶小轿。
  墙边的叫花子和尚书府前的大小姐一同目不转睛的瞧着那轿影渐渐消散在街角,大小姐被侍女扶着转身离去,而叫花子则双腿虚软,咚得又摔回了角落。
  在前日听见街边那些人的议论猜度时,常嘉赐心内其实是有九分怀疑的,那是谁,那可是连棠,世间除了家人之外待自己最为亲近之人,怕他冷,怕他热,怕他忧思怕他难过,为此甚至不惜一切。如今他却抛却了曾时诺言,成了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常嘉赐不信,不会的,连棠怎么会这样,他不可能会这样待自己,他一定有苦衷,一定有……
  所以常嘉赐决定要亲眼看看,亲口听那人对自己解释这一年多的种种,可是现实却告诉自己,他错了?
  连棠的确当了官,成了亲,他有闲余与同僚把酒相谈,有心思与娇妻耳语温存,却忘了回头看看还有两个生不如死的人在远方等他救命,等他回来。
  他真的忘了……
  常嘉赐正神魂出离时,那头警觉的尚书府护卫已发现到了府衙外角被一个一身破落的叫花子给占据了。他们立时上前先将人摁倒在地一顿好打,打得半死不活间再把他丢到大街上,这才满意地离开。
  日头已经高升,周围也热闹了起来,来往的行人无人管顾这快没气了的乞丐,只有嫌他碍事时才低头瞥上一眼,立马又被地上那人目呲欲裂的神情所吓,忍不住踹上两脚不快地闪开。
  常嘉赐出气多入气少的躺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快死,然而动动僵冷的手脚却发现自己还活着。
  天亮了又黑,人来了又走,大街上重又陷入沉寂。
  支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常嘉咳出两口血后又蹒跚的站了起来,望着混沌前路,他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又想要如何,苟延残喘地继续活着吗?为了什么呢?他最重要的人都已经离他而去,他赖以生存的向往、惦念、寄托,也全化为了泡影,他为何还要坚持,为何还要受这样的折磨。
  正待他满心的彷徨与绝望时,一阵混笑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远处踉跄地走来了两个人,明灭的月色下,他们那身素色的道袍并不起眼,以常嘉赐当下的眼神理应看不真切才是,可偏偏那个人的模样于他已是此生难忘,若是可以,常嘉赐几乎想将他的脸牢牢烙进魂魄中,转生千回都要他血债血偿!
  那便是那个害死常家父母,又险些取了自己和连棠性命的游道士!
  不过姐姐说她已经将这人交由梁府家丁收拾,让嘉赐不要再记挂,只要安心求学安心过日子就好的,然而为何……姐姐口中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却再一次出现在了京城里?看他那模样,养尊处优皮肉生光,显然日子过得颇是滋润,别说被索命了,就是重些的刑罚都不曾受过的样子。
  而姐姐是不会骗自己的,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姐姐……被人所诓骗了?
  常嘉赐顾不得不适,勉力起身,一瘸一拐地跟在了后头。好在那两人已是醉得狠了,根本未注意到身后尾随了个人,边调笑边举着酒壶大口灌饮,好不乐乎。
  游道士身边的小道士要比他清醒几分,行到一处路口前,小道士迷糊地问:“马、马师兄……往哪儿走啊,你可是要去右相府?”
  这话问得那游道士,也就是马师兄频频摇手:“不……不去……我要回、回芍药楼……嘿嘿,回芍药楼……还是那里的姑娘伺候得舒服,比右相府好多了……那右相府恁得讨厌,那么、那么多规矩……”
  小道士却犹豫:“可是……右相说眼下那……左相正同那杨尚书和新状元揪他的错处,让您不要乱跑的,万一被擒……”
  “放、放屁……我怎会被擒,谁来逮我,我便让他肠穿肚烂……”游道士边说边晃了晃另一只手的红色小瓷瓶,又道,“而且……这同我有甚干系……要不是那梁知县家的蠢儿子……贪图常家女儿的美色……要做那场英雄救美的戏,我上一回……在常府就、就能把这状元郎弄死了……哪里还能给他寻到由头上京翻案……这糊涂的右相还想庇护那梁府的自家兄弟……简直自找死路……”
  马师兄心内愤恨,粗鄙地骂了起来,听得小道士心惊胆战。
  “你是说……右相这回……胜不了了?”
  马师兄哈哈大笑起来:“那……梁少爷作势抓了我,但改日便放了,你可知我为何没再回头……要常家人的命?”
  小道士茫然摇头。
  马师兄道:“因为……我可没胡说,那常公子……命格奇差,即便我没拉他进那锁魂阵,他也一样不得好死……还克死同他亲近的人……这般的命,何必让我浪费气力。”
  “那那个状元郎呢?”
  说到他,马师兄倒是收了笑意,反而不住摇起头来。
  “恰恰相反……恰恰相反……他是十世金贵的紫薇星命盘,一世比一世高……我以为凭我一己之力可以稍加扭转……结果还是不行,还是不行……那锁魂阵反倒助了他一臂之力。你以为右相不想抓他吗?当年……连将军被诬通敌叛国,满门抄斩,那不过……还是稚儿的连棠都能被家仆带着……避过祸事,隐身常府……伺机以动……一瞒就是十几年,直到去年才被右相得知,因而……搅了常府的生意,又派了我去……想一并将他拿下,结果呢……反而被他来了京城……如今还甚得皇上喜爱。你可知……这一年多来右相差了多少人去要他性命,却……全都无果而返,连棠杀不得……杀不得,状元郎……更是杀不得,阳年阳月阳日的紫微星命格,趋吉避凶,不仅能克万般阴煞波折……而且,世间……无论善恶,挡其路者……死。”
  游道士说着说着双脚一软直接瘫在了路中,将正听得晃神的小道士骇得不轻。
  一番低唤下,马师兄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小道士自己也头昏眼花,只得奋力将他拖到了路边,忙得一身虚汗后再支撑不住的在其身边也昏沉了过去。
  冷月惨色八面死寂中,一个人影缓缓走到了地上两人面前,他的嘴角还挂着血沫,脸色却泛出惊悸犹在的青白,双目如两汪死水,衬得整个人仿佛索命罗刹。
  呆站了片刻,那人摇晃着开始捡拾柴火,没有柴火就捡废木、竹筐、木板,堆积成圈,然后他又弯腰拿起丢在一旁的一只瓷瓶和一只酒壶,收了瓷瓶,哗啦啦地将酒洒在了两个酒鬼的身上,一滴不剩。接着他返身走到了一处关了门的商铺前,踏在石墩上取下了那挂在檐下的白纸灯笼,揭开灯罩,拿出了里头火光飘摇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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