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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117)

作者:莲鹤夫人 时间:2023-03-10 11:31 标签:甜文 异世大陆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人外

  他拉长了声音,叹了口气:“所以,我能对逃兵的遗言抱有什么期待呢?还是由您来决断,他们临死前的胡言乱语究竟是真是假吧。”
  帷幕里,安格拉好一会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像打瞌睡被惊醒似的,含糊地“嗯”了一声。
  “您那谨慎的忠心,真要令其他宫廷朝臣汗颜了。”安格拉的口吻不辨喜怒,“说来惭愧,重伤之后,我已经失去了对那群逆臣的感知,但这既然是您的请求,好吧,我会派人去打探一下情况的。我累了,您下去吧。”
  主教恭敬地欠身,一步步地退出了觐见室。
  待到完全离开安格拉的耳目范畴,主教才森冷地低声说:“早晚有一天,他会死于自以为是,也死于贪婪。”
  主教的宠侍慎重地拿着他的法杖,说话的声音比他更小:“您刚才试图激怒亲王,这太危险了……”
  “因为我能感觉到,我附着在咒钉上的力量已经开始松动了,而这完全是他搞出来的烂摊子。”主教嘶哑地,一字一句地说,“他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魔马真的挣脱了束缚,那我们都得完蛋!”
  “就让亲王去面对那些战马的怒火好了!”宠侍急忙说,“我们在一旁观战即可,无论胜利者是谁,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地位。”
  主教忽然转过脸,他眯着羊瞳,戴着黑金锐爪的手掌,一下捏住了宠侍雪白无暇的脸蛋。
  “我问你,在你抢劫未遂,于是动手杀光一个同类的家庭时,有想过死后会来到这里吗?”他温柔地问,“不染罪孽的纯白之人,是不会下到地狱的,你就记住这一点吧——我们、谁也、不无辜。”
  他缓缓松开了手,愉悦地看着宠侍强忍疼痛,脸上血洞逐渐愈合的景象。但很快的,这点愉悦也像是见了光的薄霜,转瞬消弭无形,唯余深不见底的阴郁。
  “这件事,大家全都有份……”望着王城的方向,主教喃喃自语,“你大可继续傲慢下去,倘若真要败露,湮灭的也一定先是你,安格拉。”
  ·
  “睡觉啦!”
  余梦洲抱着枕头——抢来的——大声宣布。
  魔马们张望着同伴,过了一会,一只站在他身后的魔马悄悄地、羞涩地说:“我们不用睡觉的……”
  余梦洲回头一看,魔马“灾变”一对上他的目光,就连忙把身体重新隐藏回洞穴的黑暗中,仅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他。
  “不用害羞,”他友善地冲魔马招招手,“你们连一个小时都不睡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就没见你们休息过。”
  “休息……不、不是必要之举,”灾变结结巴巴地说,“而且,我们也可、可以站着睡……”
  余梦洲有些无奈:“我当然知道马可以站着睡,但是不休息怎么能行呢?”
  法尔刻走过来,沉吟道:“小睡一会也没什么不行,谁不想睡,可以去守夜。”
  说着,它对余梦洲道:“你挑一个地方吧。”
  “我挑?”睡觉还得挑地方的?余梦洲挠挠额头,反正地方这么大,他随便挑了个边上的位置,垫着铺盖——也是抢来的——躺下了。
  “就这儿吧!”
  法尔刻肃穆地点点头,不紧不慢地晃过去,挨着余梦洲卧下了。
  “嗯,这个位置挺好的。”它说。
  魔马们集体瞳孔地震了。
  不愧是首领,何等的老奸巨猾!确实,它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马是站着睡的,可人类是躺着睡的啊,不管休不休息,它们完全可以先贴上去再说啊!
  马群虎视眈眈地望着另一边的位置,很快就在洞窟里你踹我一下,我咬你一口的打起来了。趁这个机会,灾变鼓起勇气,偷偷地跑上前,“轰隆”一声,卧倒在地。
  洞窟寂静无声,灾变把鼻子埋在余梦洲的枕头边,瓮声瓮气地说:“先、先到先得。”
  首领在这镇着,马群纵有再多不满,也只好先咽到肚子里。余梦洲听它们啪嗒啪嗒地吹着嘴皮子,小声地骂骂咧咧,只觉得好笑。
  要是在空地上栽种猫薄荷,用不了一天,它周围就能横七竖八地躺上一地猫,余梦洲现在也面临着这个情况。不过,因为魔马的体型过大,身上的鞍鞯也狰狞嶙峋,它们到底没有挨得太近,唯有先围着人类趴倒一圈。
  洞窟彻底暗了下去,就连魔马身上的烈火也停止了燃烧的趋势,无边的黑夜里,仅剩下高低起伏的呼吸声。
  余梦洲垫在软得不像话的枕头上,和马群生活的这些天,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它们身上的金属、血和硫磺的气味,也许人就是适应性这么强的生物,在确定自己是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无论周遭环境有多么恶劣,都能够放心入睡……
  寂静中,他的脸侧忽然感受到法尔刻温柔,但是灼热的吐息。
  “明天,我们要去挑选一点物资,”法尔刻的声音又小又轻,近乎耳语,“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余梦洲翻了个身,转向它,鼻尖不慎擦过魔马的柔软的鼻端,令它浑身一僵。
  “我不知道,”余梦洲用气音悄悄地说,周围那么安静,他尽量不让周围的马匹听见,“但是我真的很想洗澡……”
  法尔刻抬起头,将鼻子轻轻埋进人类的颈窝嗅了嗅,它的本意是想闻闻人类身上的味道,告诉他不脏,但它失策了。这实际上是一个错误到极点的举动——魔马的嗅觉何等灵敏,法尔刻之前从未离他这么近过,此刻,它贴着人类的肌肤,鼻腔充满了他的气息,蓬松如云,带着盐粒的微咸,以及另一种充满生机的芬芳,香得它骨头发疼,灵魂也饥饿地抽搐着,仿佛有火焰在它的血管中舔舐,要把它活活烧死。
  它停顿了太久,余梦洲忍不住伸手去摸它的鼻梁,小声问:“法尔刻?”
  “……你身上不脏,”法尔刻哑声说,“只是……非常香。”
  余梦洲不由得失笑:“哪来的香啊,是你闻惯了硫磺味而已。”
  眼看法尔刻仍然固执地依偎在他的肩颈侧,喉咙里发出恋恋不舍的呼噜声,余梦洲便伸手上去,摸到它坚硬锋利的犄角,按着推了推。
  “好啦好啦,”余梦洲哄道,“先睡觉吧。”
  推的人不觉得怎么样,法尔刻的呼吸却一下凝滞了。
  和表象展示出的不同,恶魔的犄角,其实是非常敏感的器官,也是荣辱的象征。冒然触碰一只魔物的犄角,可能被视为意图挑衅的奇耻大辱,也有可能被视为大胆凶猛的求欢前奏……无论如何,犄角上密布的触觉神经,甚至可以直接感知到触碰者的灵魂,与对方短暂地神魂相连。
  黑暗中,余梦洲的手掌只是麻了片刻,然而,魔马的大脑都为这过度的刺激宕机了,人类的手掌比最细腻昂贵的天鹅绒还要柔软,而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像一个最美的幻梦,要把恶魔战马的钢筋铁骨也融化成一滩黏糊糊的、只知快乐为何物的小水洼。它的心灵深处,那种永不止息的怒火亦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火焰,极度渴望的火焰。
  马群的首领暂时失去了言语功能,它骤然瘫软,如果不是坚硬的马具支撑着它,它此刻会像一块坍塌的山峰,在巨震中轰然倒地,再也动弹不得。
  “法尔刻?”余梦洲察觉到它在剧烈地打着抖,赶忙小声发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浑然不觉地把手从犄角上挪开,转而去摸它的眼睛:“喂,还好吗?”
  “我……我没事……”宛如一个重得空气的溺水之人,法尔刻颤抖着长长吸气、吐息,此时此刻,它的心情异样矛盾,它不知是该哀求人类再碰碰它的犄角,还是该告诫人类,恶魔的利角是不可随意触摸的禁区,“我……明天再告诉你,今天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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