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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掌门(24)

作者:梨花子 时间:2019-01-28 11:13 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青梅竹马

  “你的眼睛原来可以瞪得这么圆啊。”
  罔樨心里暗暗拍打自己,怎么又开始乱说话了……
  但王一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就像之前掉眼泪的人不是他似的。罔樨心里软了许多,王一面对他时总是这样,轻易地就被左右情绪,无论是原谅还是信任,都毫无原则地轻易给出。
  “这样可比哭鼻子要好看得多,我还是喜欢看你这副表情。”
  感觉自己被戏弄了的王一有点恼羞成怒,用力捏住了罔樨的手:“你……”
  “嗯,我,”罔樨颇为自得地将脸凑了过去,“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哭啊。”
  “回来”两个字似乎让王一又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努力地维持住了笑容。
  见他如此,罔樨就顺势牵住了他的另一手,让他无法避开自己的目光,随后问道:“回答呢?”
  王一小声嗫喏了一句话,脸也烧得越发红了,罔樨没听清,笑着追问:“嗯?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我说‘好’!下次门派大典,我在后山等着你来说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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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罔樨没想到,这一等,又让王一等了许多年。
  不知祸起何处,不过是一夜之间,正道人士忽而攻上山来,父母无端离世,王一和当初那些外来的侠客都失踪,青铜派弟子人人自危,叛徒倒像是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罔樨杀了几天几夜,眼看着保护自己的同门陆陆续续躺下,几度以为自己也要随之而去,可他到底还是没死,他昏倒在死人堆里,又从血泊里冻醒,剑未曾离手,悲恸还来不及发作,就得提剑厮杀。也多亏得那些想要他死的人源源不断地杀来,不然罔樨不知道要如何度过刚刚失去至亲、师父和同门的日子。
  这场杀戮终于还是到了尽头,青铜派上再没有活着的外人,罔樨麻木地拖拽着熟人的尸体,然后沉默地坐在大堂中,就像一尊泥塑。
  他看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心里一片空白。
  昼夜模糊了区别,好似一场黄粱梦醒了,又像是仅仅愣怔片刻,时间的实感在罔樨心中完全消失,身边的声响光影都像是隔了一层窗纸一般,朦胧又虚幻,他只是个坐在肉身中的荒魂,下一刻就要烟消云散。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天似乎亮了几次,但他记不清了。身体的痛感出现又消失,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也该和同门们一起躺在那里,但师叔们护着他时的喊话总是在他耳边响起。
  还不行,他还不能躺下。
  至少还有一件事他没做,所以现在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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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王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终于找回了一点活着的实感。
  “你受伤了吗?”
  罔樨近乎本能地问出口。
  王一却像是被蛰了一下似的,愣了好一会,才跑向他,踉踉跄跄的,中途还摔倒了,但王一似乎连站起来都来不及,连跑带爬地赶到了罔樨身边,然后,王一死死抱住了他。
  再后来,尘埃暂时落定,青铜派的名声尽失,内外交困,当初被罔樨杀退的杀手再次从四面八方赶来,华玉门首当其冲,但这次却不再只是针对罔樨。
  王一与他都仿佛一夜之间就被迫成为大人了,曾经很遥远的未来,一下子就变成了现实。幻想中的美好景象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们所面对只有血淋淋的残景。亲人和同门死的死伤的伤,外面的攻势还在继续,老掌门故去,罔樨仓皇之间成了掌门,人手缺失,境况不利,罔樨无从下手,但也只能下手,若他再不做点什么,青铜派就没了。若青铜派消失,那么余下的同门们也只能任人鱼肉,不难想象那些率先出手的门派会如何对待这些青铜派的旧人。
  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王一表现得太过成熟,成熟到罔樨都无法不去依靠他。忙于门派内事务的罔樨不知他是如何联系上了武林盟主,但青铜派终于得以在江湖上发声,与此同时,花大姐的死讯忽然从华玉门传来,如此一来华玉门再不能站在德义高地,那些明着来的杀手只能改作暗地行事,但他们没放弃斩草除根。
  这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
  彻底清醒的王一忽然找到罔樨,劝他离开青铜派。
  王一的劝说很有道理,华玉门和其他几个门派来势汹汹,与其两个人一起面对极具威胁的生命危险,不如分开,这样威胁也会一分为二,就算谁遭遇了不测,也能有一个人留下,继续维护青铜派。
  王一说了很多话,让罔樨以为离开门派的一方才是最危险的那一方,于是罔樨离开青铜派,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漂泊。
  这期间追来的杀手也不少,手法也是层出不穷,一度让罔樨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和王一重逢的那一天。好在终于是熬过去了。只是随着劫难的磨砺和时间的推移,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脸上常带着笑,免得泄漏心思;少言寡语,免得言多必失落人口舌;做事要思前想后,免得着了有心人的道;对着女子要懂得应和殷勤,才能让千里之外的人安心。
  说来也是讽刺,面对心上人连句“喜欢”都说不出来的人,在外历经风霜雨雪,最后却变成了风流倜傥的芳心窃贼。和被暗杀时留下的伤疤一起增加的,居然是话术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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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一切都过去了,他总算可以对王一表明心迹。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着王一结巴,也不会笨嘴拙舌词不达意。但罔樨没想到,这多年的情话都说给鬼听了,一点用也不管,一旦站到王一面前,他就又变得笨拙愚钝,磕巴了好一会,最后却只能抓住王一的手。
  他知道王一是明白的,可有些东西不对,王一没能像当年那样心无芥蒂地对他笑,他忽然也没了当年那种定会圆满的自信。
  这也没什么,他能回到青铜派就已经很好了,在这之后他就不会再离开,守着青铜派和王一,轻轻松松地将下半辈子过好。
  可罔樨还是没想到,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已经两次离开青铜派。第一次是王一在山下失去音讯,那时柳思璋不知为何一定要下山,他便跟着一起去寻王一。回来后一切都变了,王一不肯说真话,青铜派已经从困境中脱身。
  至于第二次,还是为了找王一。
  罔樨不敢相信,王一从他眼前逃跑了,他什么都没解释,带着可能身为叛徒的嫌疑和无解的谜题,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罔樨不知道王一要做什么,可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王一要做的事,一定是对他自己有害的。
  不然,王一为何会露出那般决绝的眼神?


第27章 我觉得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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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想,掉下悬崖这件事确实没有话本里写得那般好。
  我还没遇上高人拾获宝典,就被追兵逼到了巨岩上。巨岩下的华玉门弟子来势汹汹,攻上来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于是我愈加奋力地抵抗,拼杀到最后,我已经神志不清,身上的疼痛也不停地侵占着我的理智,压得我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死到临头发现,死似乎也没什么可怕了,只是有点可惜。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本该死去的我仍然还有意识,身上的疼痛不知为什么感觉不到了。难道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一个人在虚无之中,丧失了全部感觉,只有清醒的意识横冲直撞……要是这样,我得撤回前言,死还真的是件挺可怕的事。
  我想抱紧自己,却忘了我压根没有身体的感觉,残缺的感受瞬间包裹了我的意识。
  我必须要去想些什么转移注意力才行,就这样沉寂在完全的虚无里太恐怖了。
  篇幅庞大的记忆奔腾着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挣扎着将自己经历过的所有都一一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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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成为王一之前,我叫陆千。
  实际上,那时候没有几个人会用名字叫我,也许成千上百的人都想姓陆,但于我而言,那只是个让我活得格外艰难的枷锁而已。
  因为这是皇家姓氏。
  如果按照一般的说法,我应该被称为“皇子”。
  如今民间都以为前朝君主大乔皇帝无子嗣,但其实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个,只不过皇帝不喜欢这些孩子,所以没有一个人得到承认。孩子们多数都归于了母亲家,各自随了娘亲的姓氏,唯独我和柳思思是例外,思思的母亲家族权势极大,所以她是唯一一个能留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孩子,但就算是这样,她的身份也还是不被承认,更不为民间所知。
  至于我,我之所以能留在宫中,则是因为我的母亲在生下我后就死了,那些人都以为我无处可归,但姓陆的人不能横死民间,不能流落在外,所以我被关在了宫中。
  我这辈子两次被寄予了极大的期望,第一次是在我出生之前。那些泥古不化的忠臣良将们不知皇上已有子嗣,硬是为了他们所谓的“正道”培养了一个女子,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她在皇帝外出巡游时接受了自己主上的安排,给不知情的皇帝下了药,让根本就不喜欢女性的皇帝神志不清地和她发生了关系,皇帝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之后母亲心满意足地怀着我,等着她“正道”能得以实现,但她等来的不是什么美好的未来,而是难产。
  后来据老张说,那时她是有选择的,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她毫不犹豫地选了保我,甚至都还没等到那些“忠臣”发话,她就没了。
  直到死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忠国忠君的巾帼英雄,何等可笑,何其悲哀。
  她是第一个因为我而死的人。
  兴许是天生就带着灾殃,我与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我过于早慧,无法忘记一切。无论是前天我磕到在哪块石头上,还是午时树叶又掉了几片,又或者是柳思璋跑来戳了我几下,这些琐碎的事情,我一件也忘不掉,我还不会说话,就先学会了记事,所以头疼昏厥成了家常便饭。但那些抚养我的人并不知道我过目不忘的本领,只知道我是个先天不足的孩子,不足以继承大统,于是他们将这归结于我母亲的低劣体质,同时也放弃了我。但就算如此,我到底是姓陆,一岁多时,我被交入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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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荒唐的宫城里,被皇帝厌弃的人基本是没什么活路的,我亦是如此,我至今都能记得自己爬着去找吃食时的情景,如果被人发现,接下来不但要受罚,还要挨饿。
  待到大了一些,我终于从某个小太监那里讨了条活路,这个小太监因家贫被卖入宫中,见我像是曾经的他,心里便可怜我,愿意拿些多余的饭菜救济我,多亏了他,我还算健康地长到了三四岁,渐渐有了点水灵的模样,救助我的人却因为宫中变故,平白丢了性命。
  柳思璋,那时候还叫阿柳,他偶尔会跟着他义父进宫,他义父去办正是,他就来找我,阿柳会带来些吃食,什么事也都会帮着我点,但只依靠他,我是活不下去的。
  失去食物来源,我就只能去和其他人做交易,谁能想象,一个皇子要靠干杂活来谋生。干活代工都算是好的,毕竟一个四岁的孩子就是再聪明,也干不了重体力活,更多时候,大人们喜欢利用我身为孩子的特质。
  那些人会借着我的手杀人。
  身为皇子,我的卖点有二,一是早慧,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其实我心智已经如同十一二岁的少年,可以理解他人的意图;二是自由,身为皇家子嗣,若是没有人管我,就意味着我可以不受限制地在宫中许多地方悄然移动。
  所谓的暗杀,实在是很拙劣,一个孩子能做的事并不多,要么在茶水中加药,要么在枕头中插毒针,因为我心思细如发丝,不但能得手,而且从未暴露过。
  幼时我并无是非观,要么去死,要么杀人,必须选一个,没人会帮我,我也不相信什么中间选项,要想活着,就得抢命。没人来教导我仁义道德,我也没有余力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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