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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133)

作者:书归 时间:2019-01-18 09:37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欢喜冤家

  “你就不能早点儿说?”温彦之坐在水里不动,依旧那么看着齐昱,“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死生事大,我怎么会不想告诉你?”齐昱觉得他这生闷气的模样直如个小孩,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哎,温呆呆,你总说我不告诉你,那你每次也得听我说完了你再生气啊。”
  温彦之从水里坐起来一些,双手叠在浴桶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公事公办道:“你说,我听着。”
  齐昱好笑地凑近了与他抵住额头,微微正了颜色,徐徐说道:“我不是说了么,你二哥温太师前日来找我,是被我气走的。”
  温彦之一愣,皱起眉来,这才想起这茬:“对,当时还没说,你怎么气二哥了?”
  齐昱答:“他带来两卷择穴图纸给我看,说珏儿孝顺,要叫我这当叔叔的先选一处坟包。我就跟他说,我选不了,让他收拾了回去罢,叫人重新找地方挖新的再说。”
  温彦之闻言,眸光微动:“为什么选不了?”
  齐昱抬手捏了捏他脸,目色灼灼落在他眉目间,笑了笑:“你是学工造的,你知道——齐家皇陵里多少都是主墓构造,边上即便有穴也都是陪葬位,我不喜欢。我贴了银子让你二哥回去叫人重挖,要挖成一双墓穴的,有多大挖多大,挖哪儿都行,只要是一双。”
  温彦之听完,双眼忽而就红了,却又被他言语逗笑出来,强忍道:“那我二哥当时没揍你?”
  “他是想揍,毕竟哪儿有死了还拉着人弟弟垫背的。”齐昱见他红了眼睛,自己也觉着鼻尖有些酸痒,却只抬手捧过他脸来落下一吻,低声说:“可他要是揍了我,心疼我的也是他弟弟。”
  温彦之抬手紧紧环住他肩背,终于闭目落泪,沉声咬牙道:“齐昱,你这人太坏,你就会欺负我二哥。”
  齐昱稍稍退开些身子,落手从温彦之肋下将他抱起一些来,深深吻住他双唇,久久才放开:“他和你爹这些年都是怎么欺负我的?我皇位都被他们折腾丢了,总要在你身上讨点儿回来罢。”说着更把人全然抱出水来,“得了,你干脆别洗了,反正一会儿还得叫热水。”
  “齐昱!这——这是西陵,是皇陵里面,你,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这偏殿就是给我们后人住的,老祖宗都疼我们后辈,做什么都行。”
  “不行,这不行!”
  “我说行就行,我是太上皇。”
  “……齐……齐昱……”
  一直到二人从寝殿又回到这处浴房来时,夜色已经深了。侍人循序为他们奉上热水出去后,齐昱抱了温彦之一起坐在浴桶里,手下都还不老实。
  温彦之一把就拧在他手臂上,疼得齐昱直直抽气:“墓还没挖好呢,你轻点儿折腾我,折腾没了我睡哪儿?”
  “那你方才怎不想想轻点儿折腾我?我没了又睡哪儿?”温彦之抬脚抵在他胸口,径自往后坐了坐,离他远些。
  原是一桩凄清荒凉的生死事情,此时却被二人拿来打趣,一言两语徐徐调笑间,好似叫那望不见前路的路,亦都渐渐有了些光彩了。
  过了会儿,齐昱扣住温彦之后脑深深吻他,沉了眉认真地问:“还生气么?还怕么?”
  温彦之扶着他脖颈回吻他,笑了笑,只摇头,过了会儿,忽又莫名想起黄昏时候见到的老头子。
  “齐昱,今日山里那老人家……究竟是谁啊?”
  齐昱侧脸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我只是当年被人撞破断袖的时候……听母后说起过此人,她说得还十分不确信,仿似此人也不定真就存在。”
  温彦之挑眉:“那老人家是个断袖?”我还在他屋里换衣裳……可看着却也不像啊。
  齐昱弯了弯唇角,抓起温彦之的手指来捏,“据说他是皇爷爷生前最后一个陪着的人,生在从前的钦国公府,和你一样是国公府的三公子,即便在钦国公府没落后,也曾官至永辉朝的御史大夫。如今朝廷致用的刑律,大半都是他四十年前领人重新修纂的,还有‘罪不涉妇孺’那几个案子,当年也都是他办的,如今尽都成了法令了。”
  温彦之听到此处,几乎要将那老头子的名字脱口说出,却被齐昱点住了嘴:“你知道就行了,别在西陵这儿说。宫里也忌讳此人,往后你逢人也别说起。”
  温彦之奇怪:“为什么?”
  齐昱叹了口气,想了想,打算从一个更妥当的地方说起:“我皇爷爷永辉皇帝,真算是个太要强的人,不仅生前的事情要管,死后的事情他还要管。当年他驾鹤西归,亦不知是思虑太周全,还是不周全,竟留下了十来卷遗诏,吩咐了各自不一样的事情,甚至包括镇南皇姑的一桩婚事,却唯独最最重要的、定皇位的那张遗诏不见了,便就是秦文树藏在你小院儿画里的那张,上面写的,是传为给大皇子,也就是先皇。见了那幅画我又翻了过去的起居注录,再审了齐宣,这才知道当年皇爷爷死前曾召见过老靖王,原是叮嘱他外戚过于强势,要他好生辅佐先皇登基,可老靖王却不甘心皇位这般给了先皇,便买通宫人藏起那封遗诏,本想自己矫诏登基,却不想先皇听说老靖王被召见,还以为大权就此旁落,于是已经带兵围了皇城,宣告天下是奉旨登基——实则他是不知那圣旨何在的,故而先皇直到死前见到我,都还对此耿耿于怀,以为自己是个无诏逼宫夺位的皇帝。”
  “所以他才惧怕老靖王?因为他如果对宫中失去控制,那老靖王知道遗诏何在,就极有可能拨乱整个局面。”温彦之顺接道,“可……他却不知道那遗诏上的名字,原本就是他自己。”
  齐昱沉沉一叹,“这大约就是吕世秋所说的,‘都是给大哥的’吧。哪怕皇爷爷再觉着先皇心性暴虐多疑,却也明白这天下需要怎样的皇帝,只是无端生了这样多的波折,更引了先皇后来带走老靖王,一切大概都是命数。”故事讲到此处,他摇了摇头,“皇爷爷驾崩的那一晚,正是先皇登基的那晚,他看着先皇怎样不顾亲族情分地登基,也就不想再说遗诏写的是谁,大约也知道自己无力再做什么了,那时候他只跟先皇提了一件事,就是他要见一个人。”
  温彦之猜测:“是要见那位老人家?”
  齐昱点点头,继续说:“几十年来京中对此事都讳莫如深,皇族之中更以为不齿,便从未有人真敢当人面来提过,特特是先皇继位后,因是在这老人家手上栽了跟头,更就是不许任何人说道此事。”
  “先皇栽了什么跟头?”温彦之怪道,“这老人家怎可能为难当朝皇帝?”
  齐昱笑了笑,“是啊,如今想起来也似出戏,都是我母后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当年先皇为了满足我皇爷爷最后一个心愿,黑着脸也由人将那老人家带入宫了,自己就守在外面,只等皇爷爷走了把那老人家抹了脖子也就是了,没想到,守在外面的亲卫、宫差,却只听见里面有人开始唱了出大鼓书。”
  “大鼓书?就街边上的京韵大鼓书?”温彦之眉毛都拧起来,此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怪,“可别说是那老人家唱的罢,怎会有人还在病榻跟前唱大鼓书的?”
  “这就没人知道了。”齐昱也觉得好笑,对于数十年前的故事,他只觉解不得也是应该的,“不过这好笑也就一晌罢,过了会儿里头终于还是痛哭,先皇便知道皇爷爷没了,这便带了周遭官吏要进去拿人,岂知一进去,却见那老人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又一份遗诏,一边恸哭一边说,永辉帝圣旨,说他错修刑律、动荡朝纲、罪不可赦,要罚他镇守皇陵,永生不得出山。”
  温彦之只觉后背有些许发凉:“如若永辉爷曾爱慕这老人家,何故会留如此诏书?”
  “这还不是最要紧处,”齐昱打断他说,“最要紧是先皇当年为了找出传位遗诏,早已将永辉帝寝殿搜查一空,根本就不留任何九龙锦和遗诏了,他根本不知道那老人家手里的遗诏是从何而来的。他以为是造假,当场便叫了礼部那些为皇爷爷敛尸、鸣讣的人来查验,礼部却都说那遗诏上确确然是皇爷爷的魏碑,是皇爷爷的字迹、落印,如此这遗诏叫周遭官员、武将都听见了,他不奉诏都不行,当场想栽给那老人家顶撞新皇的罪过,却叫那老人家徐徐掏了个金牌出来,说皇爷爷赐他天龙金牌,虽不可免活罪,却可免死罪一桩,可把先皇给气坏了。”
  温彦之难以置信道:“我只见那老人家脾气暴躁,却也是个妙人,倒不知他妙到如此。”
  “正因如此,母后都觉此事颇假,当年又无人敢说那确切真相,便只做个野史告诉我罢了。”齐昱摇头叹,“至于后来那老人家去了哪儿,还真无人再说过后话,若非今日在山中一见,我都快想不起这桩事了。”
  温彦之不禁唏嘘,联想到黄昏时那老人跳脱的行止,竟无法想象他竟是个如此专情之人:“……所以那老人家是守着永辉爷守了一辈子,一直到永辉爷死后,也都没走的?他在那山里待了整整三十年啊。”
  “也有人传闻那老人家早在皇爷爷下葬那日便自尽殉葬了,”齐昱拍拍他手背,“说不定我们今日见着的是鬼呢。”
  温彦之被他逗得一笑,荒唐道:“那老人家,倒也着实像个鬼。”
  齐昱朝旁边椅上未拿走的衣裳努了努嘴:“那你还拿了人家的寿衣呢。”
  “去!”温彦之终于真的笑起来,“齐昱,你能不能别再拿死开玩笑了,这不好。”
  齐昱也闷声靠在他肩头上笑,抬手往他脸上泼了些水:“我倒觉着挺好。像今日那老头子似的,一口一个老不死把自己骂着,倒也真活到那岁数呢……能有九十好几了罢。”
  “他骂人时候中气可足了。”温彦之道,“手劲儿也大,赶我走的时候差点儿把我推在地上。”
  齐昱连忙坐起来一点:“这可不行,还只有我能把你推在地上呢。”
  “齐昱,你能不能正经些!”温彦之简直哭笑不得了。
  可齐昱却搂着他道:“温彦之啊,我都教你这么些年了,你怎么就还不懂——人活那么正经做什么?有什么意思?你也跟人老人家学学,等我要驾崩的时候,你也立边儿上给我来出大鼓书。”
  “我哪儿会唱。”温彦之被他揽在怀里看他笑,“我怕只能给你背孔孟罢。”
  “得,”齐昱狠狠亲他一口,“那棺材板儿都要盖不住了,我还得起来同你打挤。”
  就此,上玄宫侧殿这屋里的笑声是久久不绝,到了深夜里才渐渐安歇。华星升空,月轮转过,翌日一早,齐昱带着温彦之收拾了东西,便也就回京去了。
  两日后温彦之去温家寻温二哥说公事,原待趁此机会问问父亲温久龄认不认识那深谷里的老人,以确认传闻都是不是真的,可却不料,就巧在当日,他便见到温家大宅里来了个与此相关的证人。
  那人是个同他爹温久龄一般年岁的老翁,七十岁上下了,被门房带入了正堂上,一见到温久龄却忽而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温久龄被温二哥扶着过去,皱起眉头攥紧那老翁的手,细细地问:“怎么了,阿逸,这多年没见了,你怎一来我这儿就哭啊?乡下宅子有事儿了?你弟弟呢?家里不好了?”
  “是不好了,是不好了……”那老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爬满皱纹的手里攥着一块儿金丝垂穗的玉佩,抬起来就用手背直抹脸,不顾年岁地任性嚎啕道:“温四爷,你帮帮我,你帮帮我罢……我叔叔他,我叔叔他……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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