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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一段白月光(3)

作者:天北闻秋 时间:2018-12-14 19:21 标签:强制 朝堂之上 宫廷


严清鹤只拿母亲归期将至搪塞,又说:“我家也只有我跟着你这么花天酒地了,我大哥是洁身自好的人,你非要我给小鹭儿树个风流的榜样么?”

赵冀说不过他,只好转而去邀别人。严清鹤暗松一口气,扫皇帝的兴致这事,他已做过两遍了,万万不敢做第三回了。

预感果然还是准的。严清鹤这头刚刚推了赵冀,宫里就有人来找他。严清鹤知道没得躲,于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见到皇帝时,皇帝正在书桌后坐着。也不是批折子,只是写字。见他行礼,章颉抬抬眼道:“起来坐吧。”

章颉也没说话,只是把手上这张字写完了,搁下笔起身到严清鹤身边来。

严清鹤见皇帝过来,忙又站起来。章颉坐到他身边,又挥挥手示意他也坐下。可严清鹤是真不想坐,坐在皇帝身边实在是不自在,只觉得胸闷气短,如坐针毡。

屋子里所有的宫人都退出去了——至少是明处的,屏风里头的。章颉亲自给严清鹤倒了杯茶,严清鹤诚惶诚恐地接了,刚刚端到嘴边,就听皇帝问道:“最近,躲着朕?”

声音也不大,还带点笑意。

严清鹤险些没端住茶杯,慌忙放下茶杯要跪。章颉拉住他的手腕,说:“别乱动。”

严清鹤只好坐回去。可他宁愿跪着,这么坐着面对面也太难受了。他低下头,避开皇帝的目光,低声道:“臣不敢。”

章颉似乎也没想从严清鹤嘴里听到回答,他顺势拉着严清鹤的手把玩起来。严清鹤的手是双文人手,瘦,白,又长,章颉一根根地描摹过手指,在骨节上摩挲。

他自顾自地说:“前阵子不回府躲在礼部,近来又赶着躲回家去……”

严清鹤本来因为被捏着手指浑身都紧绷着,听了这句话忽然有些想笑。他是真冤,回家还真不是要有意躲着,可是这要怎么解释?

但他还是得开口。他说:“臣……”

话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皇帝打断了。皇帝说:“严卿想来是见机知命,还真与同僚喝酒去了……成,也算是朕一言九鼎,严卿良苦用心,为了让朕上回的话作数,百忙之中也要去赴宴。”

皇帝全然是调笑的语气,但落在严清鹤耳里句句带刺,让他毛骨悚然。皇帝总算提起这事了,果然还是惹了皇帝不高兴。他也不敢再坐着了,深吸一口气跪下,叩首道:“臣有负圣恩……”他说不出话来了,难道要说以后必定随传随到么?

章颉也不在意,又说:“你们年纪轻,爱玩闹,也是常事。不过总别闹得有人说赵家贿赂你,要你徇私,还传进朕的耳朵里……清鹤,你说呢?”

严清鹤惊得一身冷汗,但这样的紧张之下,他居然思绪飘忽,觉出点荒谬的好笑来。他想那日自己与赵冀玩笑,赵冀还说一幅朱竹送出去是给赵家丢脸,如今还真有人要拿这幅画说事情,不知道赵冀又该做何感想。他又想,不知是那日桌上的哪一位在借题发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这事也不嫌掉了身份。

他静了静,觉得这尚不算什么大事,慢慢开口道:“臣万死不敢徇私,陛下明察……”

章颉轻笑一声:“严家势头太盛,这也是常事。”

严清鹤又忍不住揣摩起这句话来,这难道是要敲打严家的意思?他低着头,不曾看到皇帝的动作,忽然发觉有些异样。他不由地想抬头,微微一动才明白过来。

皇帝刚刚拔了他的发簪。他又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父亲给母亲亲手拆了头上的钗环,母亲笑得娇羞,宛如少女。

皇帝伸手抚上他的发顶,又说:“这些风言风语,朕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朕也是信你,才要你来的。”

“谢……谢陛下垂青……”严清鹤现在也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了,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总归皇帝也不会在意。这些虚话有的是人和他说,叫他来总不是想听他说些套话。

“起来吧。”章颉将发簪放在桌上,又把严清鹤搂在怀里,吻他的眼角,沉着声音对他说:“以后不准躲着朕,记住了吗?”

皇帝向来待他温柔,少有这样命令的话语。严清鹤当然不敢不应,闭眼道:“臣谨记。”

“行了。”章颉松开他,指着书桌道,“去写几个字,随意写点什么。”

严清鹤不明白皇帝这是要做什么,不过他从来也没有明白过皇帝的心思。他不需要明白,他只需要照做。

他就这么散着长发,自己磨了墨来写。

他想了想,既然是来承欢缱绻的,写些壮怀激烈的岂不是讨没趣。他写: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皇帝没要他停,他就继续写。写完一张纸,再写一张纸。

写着写着他也忍不住。他写过衣带渐宽终不悔,又写杜鹃声里斜阳暮。后来终于写到长风破浪会有时,又写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想起当年殿试,策问时他满怀的豪情,想着从今以后便是为帝王执笔了。

如今他真的为帝王执笔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也在看他。他一看到皇帝,就知道皇帝一直在盯着他看,目光一瞬也没有移开过。那眼神是温柔,是眷恋,是怀念,是叹息。

太深沉太惆怅,不该有的。

他的笔顿住了。

他觉得他明白了什么,又觉得他什么都不明白。

一瞬间屋子里没了动作和声音,只有烛火不知人意,偏偏映出两人不语的身影。

皇帝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敛了神色,拿起他刚刚写过的纸。看了许久,只是平淡地说:“字不错。”

严清鹤没由来地觉得皇帝话里有失望。可他的字皇帝当然是见过的,皇帝若是真想看他的字,平日写的公文奏折有许多,何至于专程叫他写一回来点评?

皇帝又像是头一回见着他一样打量他。严清鹤被看得发虚,撑不住躲闪开目光。

皇帝却在这时候吻上来。不是轻轻地吻额头,是对着唇来的。

上回虽然做到底了,但皇帝也没有和他接吻。他家里管得严,没真的去秦楼楚馆风流过,唯一一回云雨就是和皇帝。

他没有亲吻的经验,只是随着皇帝来。唇舌厮磨,老实说也并不好受,他心不在享乐上,也感受不到什么意乱情迷,只要皇帝高兴就是。

不过到底和在床上翻云覆雨还是不同的。彼时他被压在身下,除却屈辱便是无望。皇帝再怎么细致,说到底他还是给别人泄欲。但如今亲吻,虽然轻薄,却多了些浓情蜜意的味道,更像是情到浓处,情难自已。

这晚终究还是又做了一场。他到底放开了些,虽然说不上得趣,也还是觉得不适,不过多少明白了些这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皇帝在他胸前留了吻痕,又咬咬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道:“真想在你这儿也留点印子。”

他刚刚泄过,身子正敏感,皇帝情事后略微沙哑的嗓音随着一阵热气流进他耳朵,直教他麻了半边身子。严清鹤迷迷糊糊地答道:“多谢……陛下/体谅……”

章颉见他累得厉害,便道:“你先歇一会,朕再叫人送你回去。”

“不必……”严清鹤强撑着起来了,“还是早些回去。”

章颉语带怜惜:“你这样的脸色,你父母兄长该担心你。”

严清鹤在心中大不敬了一回,他腹诽,你也知道我有父母兄长么?他当然不敢说出来,又实在是困,不觉又在皇帝怀里睡过去了。

严清鹤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瞧着这雕饰繁复的大床,半晌才想起自己这是在龙床上睡了一夜。

皇帝已经不在了。见他醒了,很快有人上来伺候他起床。他也不敢多问,随着宫人收拾停当,便有人将他送回府去,显然是早早安排好的。

这日休沐,大哥正在家,亲自陪着孩子读书。见他回来,便放下书,叫他到书房去。小侄子得了闲,笑着冲他做个鬼脸。

严沧鸿直接便问道:“昨夜皇上留你在宫里议事了?”

严清鹤松了口气,原来用的又是这借口。只是没有与他交代,对不上口供怎么办?他想了想,应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去时便不早了,因而才没有回来。”

“你不必紧张。”严沧鸿不问他议了什么事,反道:“皇上是看重你,你只需寻常应对就是了。”

严清鹤这才明白过来,大哥竟是怕他“头一回”留宿宫中而紧张多想。不过想想,他自小便是规整平和的性子,心思也细腻,如果没有这许多事,真是可能因此多出许多心思。

他忽而想起一事,对严沧鸿道:“昨夜皇上说起……说起赵冀送我幅画,有人说这是要贿赂我,让我照顾他家小六。”

严沧鸿一怔:“这些话怎么都到皇上耳朵里去了?”转而又怕自己这弟弟因此事不安,安慰道:“这些莫须有的事,皇上自然有数,你且不必管它,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严清鹤应了,说自己明白。严沧鸿看了他一眼,忽然笑出声来:“你呀,怎么就长这么大了?竟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句使严清鹤忽然想起许多事来。大哥长了他近十岁,他是在大哥的遮蔽下长大的。他此刻忽然有种冲动,他想把自己所有的委屈,不能向父母,不能像外人说的委屈,全向大哥说出来。他忍不住说:“大哥。”

“怎么了?”

严清鹤醒了。他当然不能说。于是他只是说:“大哥前些天还与母亲说我早长大了,转眼便忘了。”

白日里人清醒许多,想事情总是更条理,更明白利害。严清鹤一直在想那个问题,一直在想,想那个猜不透的皇帝。

如果这是话本,那就该是“曾经还是太子是就对你一见倾心,那年殿试更为你风采折服。许多年来心心念念总是难忘,一朝终于还是情难自禁。”他当然不敢这么想。

他总是疑惑,总是费解。可就在刚刚,他推开书房的门,见着阳光的一刹那,他明白了。

他明白昨夜里那些隐隐约约的念头了。

他终于明白皇帝的目光了。

那不是在看他。

第五章

皇帝其实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

人们都说,皇上像极了先皇。先皇是那时夺嫡之争里斗出来的,今上却不是。当年太子薨了,原本兄弟之中他年纪小,但偏偏是最出挑的,先帝竟然就真的立了他做太子。

那时人们就说,成王是最像先帝的。

先太子是温和宽厚的性子,先帝尚在时,他成王也不敢太露锋芒。后来成王成了太子监国,大家才觉出他的锋利。新帝登基那年,严清鹤去景家做客,他听温老先生说:“他果然是那个人的儿子。”

那年朝里新人旧人变迁,严氏景氏都是先帝夺嫡时有功绩才风光起来的,偏偏至今荣宠不衰。他严家如今在京中不说风头无两,至少也是一流的大家,他与大哥更是一路顺风顺水。

家中的长辈与父亲说,严家走到今日,太过顺遂了,福分享得太过,要出事情的。严清鹤总是不以为然。他少年得志,总以为家里远亲羡慕他家出风头而自我排解。如今想来,也实在是太顺了,叫人不安。就连景家老三都被调离了京城,怎么偏他与大哥都好好做着京官?

他的大哥实在是太显眼了。他家族显赫,原本不必考科举,但严沧鸿是那榜的状元,激得他与小鹭儿也非考不可了。有人赠他美名,说他与大哥是严氏的双璧,他倒从来没觉得。实在是大哥光芒太盛,他总在阴影里,而常觉得自己资质平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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