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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无邪(26)

作者:37号麻瓜 时间:2018-12-07 11:40 标签:强强 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江湖庙堂,哪里能一刀两断分个清清楚楚,纵然有陆子岈这种两袖清风无牵无挂的,可也有那不甘于做闲云野鹤的,何况权势拿捏到了一定程度,诛心而论,谁还能止步于那个界线。
  到先帝手里,朝廷各股势力明里暗里对江湖那一摊浑水趟得更深了些。先帝表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早就对这股风气上了心。
  他偏爱燕王偏爱地毫不隐晦,人尽皆知,偏偏燕王又不是太子,有多少人会想将赌注押在燕王身上,这个儿子是否会恃宠而骄,想争一争这近在眼前的帝位,故而派出了这一帮训练有素的杀手,在防备有疏漏的猎期下手弑君?
  先帝在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之后,暴怒之下自然要彻查,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却先行扣住了燕王。
  这桩劈头盖脸欲要砸向燕王的谋逆之罪,对上先帝这片随时想要拔去的逆鳞,定然是无法善了。要给燕王定罪实在太简单不过了,只需一个死士,一句证词。这凉薄的皇族之间的父子情,在猜忌之下,早就已经分崩离析,燕王甚至不是错在他真的有心谋逆,而是他若有心,便真能做到。
  如今先帝早已驾崩多年,再去揣测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已经失去了全部意义,苏小曼并未多言,而是笔锋一转,道出那五个刺客便是后来手持五块令牌的人。
  目前,金令牌在陆衡手上,木令牌在祁越手上,而水令牌则在宁王手上,剩下的还有两块,苏小曼在这一路上给了他们那么多指引,仿佛她早就知道这五个行踪神秘的刺客的真实身份,可写到这里,她的字迹徒然潦草了起来,笔迹甚至有些颤抖。
  祁越皱了皱眉,翻过一页信纸,可第二页只写了一行字,“宁王意欲夺取皇位”。
  两人看完信都沉默了一会儿,陆衡迟疑了一下,先开了口:“你不觉得,苏小曼知道得太多了吗?”
  燕王案的一系列推断都合情合理,太子有陷害燕王的动机,先帝的后续动作确实说明他的意图,可那五个刺客在行刺之后全部都销声匿迹了,苏小曼从何而知他们便是手持令牌的人,她似乎刻意漏掉了一些很关键的问题。
  祁越点了点头,判断道:“她不是局外人。”
  如若她不是局外人,那她到底是站哪一方的人,凭她处心积虑地一个个除掉那几个人,看起来似乎是站在他们一方,可她如果与那个刺客组织一点关系都没有,又怎能查到这些藏得如此隐蔽的人。
  祁越:“还有一点,如果这五个刺客当年真的是受了太子的指使,那他们这些年来各居一方,培养着自己的势力……”
  陆衡回想了一下这些人做的勾当,只觉得有些恶心,说:“难不成还是皇帝监守自盗,在自己的地面上搜刮民脂民膏?”
  祁越摇摇头:“金令在民间放贷他或许知道一些,得来的银子也确实送去了皇城,可能有一部分运进了国库,但肯定不是全部,木令旨在得到大梁边关的天堑,而水令在往大梁腹地运送火/药,就算再昏庸,也干不出这种事。”
  陆衡:“所以,这件事的源头怕是在境外?”
  祁越:“皇帝本来只是图得到这么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没想到事情早就脱离了他的控制,作茧自缚。”他顿了一下,说:“有人这么早就开始布局,想一口气吃下大梁这么大一块饼,现在这个局在一点点被人破坏,你说后面的人要是知道了,现在会怎么做。”
  陆衡一惊,道:“提前动手?”
  祁越看着信的最后一行字,说:“宁王这时机挑的可真不怎么样。”
  陆衡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祁越被看得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
  陆衡不冷不热道:“你想插手这件事?”
  祁越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已经不是在想,而是早就身陷其中。
  陆衡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哦,我说李大爷怎么消失地没影了,原来是得了军令,没想到祁少爷早就选了宁王。”
  祁越无奈地笑了一下,什么叫选了宁王,听着怪不是滋味的,半是开玩笑地问:“宁王不好吗?”
  陆衡听着有点上火,摆了摆手,这人心里棋局都摆好了,还在这儿跟他假客气,问好不好的好像想征求意见似的。
  陆衡:“我一个江湖人,不懂这些。”
  陆衡说完便想往外走,被祁越一把拉住带了回来。祁越双手环着他,将脸埋在他颈间轻轻亲着,这亲法又痒又酥,陆衡忍不住笑着来回躲,心里暗骂这家伙还真是会顺杆爬,一摊牌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祁越没松手,低声说:“除掉那个人是必须要做的事,现在看来,让宁王代替他也是最合适的,只是如今边境之外有人虎视眈眈,事情稍微复杂了些而已。”
  陆衡微微皱了皱眉,何止是稍微复杂了一些,单是要对付那一个敌人,已经无比凶险,何况还要应对另一个藏在暗处的,可是他知道祁越心意已定,甚至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决定要走这一步,此时多说也无益。
  

  ☆、第四十三章

  转眼入秋,江南仍带着余夏的暖意,京都已经肃杀起来。当今寿辰,宁王照例入京,景元帝跟这个七弟年纪相差足有两轮,无论怎么看,都还将这个整天花天酒地的小王爷当成一个黄毛小子,纵然他眉宇间长得与燕王有七分相似,却全然没有当年那个人与生俱来的气度和傲骨,不过是一个在锦绣花丛中养大的纨绔子弟罢了。
  他不是没暗中观察过宁王,也曾想过一不做二不休除了他。但一来,宁王当年确实还小,又能记住多少事,这么一个孩子难道还能在他眼底下藏得住什么深仇大恨?况且此人一直泡在软玉温香里头,再硬的骨头怕都被泡软了,还能有什么志气?二来,先帝临终之前把话也点透了,你想要的,做父亲的牺牲了另一个儿子给了你,万事不能做得太绝。
  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他也就慢慢放下了芥蒂,将宁王放到了江南,这小子活得越轻松惬意,他越放心,每年看到他,都见他乐呵呵地处于半醉不醉之间,甚至都难以将他与那个人联想到一块儿去,于是景元帝看到这个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七弟态度也渐渐缓和下来,在旁人看来,皇帝与这个七王爷简直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甚至要产生宁王是当今最宠爱纵容的王爷的错觉。
  七王爷难得地穿了一身朝服,这身衣袍常年被冷落在角落,基本与崭新无异,若是腰板挺直一些,便能恰如其分地衬出这衣袍的朝气硬朗,可这位王爷偏偏有本事将这正儿八经的朝服穿得人模狗样,活生生穿出了江南烟雨的那一股子飘逸风骚劲,就只差拿把折扇,在这气势磅礴的宫城内散德行。
  远远的几个大臣见了,早早地扯出标志性的恭维笑容,眼角抽筋地准备好迎接这位小王爷,其实他每年来这京都晃一圈倒也没什么,问题是这风流成性的祸害身份尊贵,一年年过去,分明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就等着哪一年皇帝一拍脑门决定将哪个门当户对好闺女指给他,他虽拒绝了几年,但皇亲贵胄,不可能任由他打着光棍胡闹,好歹要娶个老婆装个门面再胡闹,眼见着那个步步紧逼的某一年很可能就是今年,几个家中有适婚女儿的大臣简直心急如焚,恨不得当天就把女儿给嫁出去,省得一不小心落到这没谱的狼崽子手里。只是父母与子女的心思永远落不到一处,老父亲看来如洪水猛兽的人,刚出落的女儿就完全不是这么看了,特别是洪水猛兽还长了这么一张脸,于是七王爷在京都的风评被泾渭分明地划分成了两波。
  七王爷满脸堆笑地一一和那几个重臣例行打了个招呼,一转身捏了捏有点发酸的两颊,觉得卖笑也不过如此了,正想走开,迎面慢吞吞地走来一个一团面粉般和气的老头。
  那老头正是经历了两朝的老臣霍启德,宁王原地打量了一下,这老家伙虽说年纪大了,可仍旧耳聪目明,这么远的距离早就看到了他,直直得面带微笑把他当做了终点目标走了过来,他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
  老东西人还没走到,已经呵呵呵地笑开了,朝着年轻的王爷拱了拱手道:“王爷。”
  七王爷嘴角笑得没心没肺,眼里一丝冷意闪过,回道:“许久不见,霍大人还是老当益壮。”
  霍启德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真心实意地给他捧了个场,道:“老咯,倒是王爷,越发玉树临风了。”
  七王爷对这句平时颇爱听的马屁不为所动,也不接话,不声不响脸色友好地杵着,挑着眉等这老狐狸还有什么话说。
  霍启德是这朝中年纪最大的老臣,两代帝师,地位不言自明,座下学生无数,不少入了这官场,染得花红柳绿,要说权,这位恐怕也是很难估量,可这老狐狸聪明地成了精,大约是将明哲保身这四个字挂在了床头,每天每夜要念诵上个三百次才能入睡,跟团浆糊似地和稀泥,中间当然有那么几件事,不会让七王爷很满意。但某人是众所周知地不理朝政,表面上又谈得上什么满意不满意呢。
  霍启德见这小兔崽子端着一副架子也不恼,继续道:“此次相见,王爷风姿尤胜过往,神似故人。”
  七王爷徒然脸色一沉,无波无澜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霍大人您是嫌本王活得太长了吗?”
  霍启德半眯着一双似乎睁不开的老眼,摇摇头,放低了声音道:“老臣只是想提醒王爷,宫城复杂,要留心脚下。”那老头边说边晃晃悠悠地要走,从宁王身边走过时,也不知道被那颗小得看不见的石子绊了一下,就势向他倒来。
  七王爷眼角瞄见他要倒,心里不是滋味地编排,以往都是漂亮小姑娘投怀送抱,来了这鬼地方就换成了这老狐狸,但是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指不定一摔就摔成了什么样,不扶又不行,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搀了他一把,就在这时,借着宽大的广袖,他手心被塞了一卷极小的纸条,一捏,仿佛是那种从信鸽身上取下来的。
  他一顿,随即面不改色地将霍启德扶正了,意有所指道:“霍大人走路要小心,可别伤了自己。”
  霍启德白乎乎一团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变化,又跟来时一样乐呵呵地走了。
  七王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送那老狐狸走远,轻轻拂了拂袖子,将那卷纸条收好,随即离开。
  陆衡与祁越只在洛城待了一天,便必须走了,若是祁越的猜测不错,那么时间已经不多了。
  路上陆衡还是憋不住问了祁越一个问题,既然他有心要选宁王,为何不告知他自己此行的目的,祁越只道宁王恐怕并不信任苏小曼,反而会适得其反。陆衡心想,何止是他不信任……然后犹豫了片刻,又问他自己是否信任宁王。
  祁越却是但笑不语。

  ☆、第四十四章

  十天后,景元帝寿辰,其实也就是一场中规中矩的宴会,谈不上多豪华隆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很齐,什么皇亲贵胄,文武百官,该到的一个不落。
  宁王有一口没一口地押着酒,指尖在桌面上跟着音律的节拍轻点,似乎很是享受,眯着一双有点迷离的眼睛扫了一眼众人,只可惜这是皇帝的寿宴,再载歌载舞美酒佳肴,一个两个的都要正人君子似地挨个儿演,也看不出什么花样。宁王对景元帝手下的臣子到底是些个什么货色心里不是没数,在庙堂之上或在江湖之远,能一人分饰禽兽与圣人两角,他没心没肺地扯了个笑,一口将景元帝拿出来招呼的美酒给干了。
  宁王正想调整个坐姿,便听到上头传来了一声亲昵的“老七”,他没什么表情地回应了一声,顺口道了一句例行的“万寿无疆”,心里有种诡异残忍的分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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