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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29)

作者:梦溪石 时间:2018-11-10 13:00 标签:种田文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要说不高兴吧,对于没有事先作弊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给了他们一次更公平的竞争机会。
  还有那些事先买到考题的人,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不服!”有个考生腾地站起来,大喊一声,引来无数注目。“凭什么要求我们重考,凭什么说考题外泄,我要求见主考官大人,给我们一个说法!”
  他话刚落音,一个人刚好走到他前面。
  “本官就是主考,你要见我?”高拱冷冷问道。
  “……”对方噎了一下,被高拱的气场镇住,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重新考试,是为了那些没有事先买到考题的考生,为了国家公正择才,你不服什么,难道你是买到考题的?”高拱的声音越发冰冷了,几乎凝固。
  那人无言以对,低下头。
  “还不坐下考试!”他大喝一声,对方腿一软,一屁股坐下。
  赵肃恰好坐在不远处,有幸目睹了这一幕,差点没忍住笑。
  高拱同志,你行的,这气场太强大了。
  
  考试就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进行。
  
  要说这里面如果还有心境平和的人,赵肃绝对是其中之一。
  由于先前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出了这个事情,他也不是特别意外,反倒有种终于发生了的解脱感。
  展开卷子,上面的两道题,果然都已经换了。
  第一道原本是《论语》里的,现在换成了《孟子》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赵肃又一次喷笑,这真是典型的高拱出题风格。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高拱抱负远大,不会一直甘愿当一个王府讲官,而他的野心与志向,从这一道题里就可以看出来了。
  赵肃敢拿脑袋担保,这里头绝对还表达了高拱对当今皇帝热爱炼丹事业,不顾边戎战事,百姓死活的不满。
  
  喝了口水,冰凉的触感滑过喉咙,同时也让思绪越发冷静清明。
  赵肃坐在那里,撑着额头,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庞有种刚刚褪去的青涩和俊秀,可一双眼睛分明又显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沉澈深远。
  在《孟子》里,这句话的名气很大,甚至出现在后世的教科书里。
  忧虑灾患能够使人发展,而耽于享乐则会让人灭亡。
  结合如今大明朝的现状,北有鞑靼,南有倭寇,中间还有个天天想成仙的皇帝,高拱出这道题的用意很明显。
  
  但是要知道,这张卷子不是光给高拱一个人看的,要先经过十七名同考官之手,他们初步评定分数之后,才会到主考官手里,所以太过激进的观点是不可取的,你要是写什么收复失地还我河山之类,碰到个比较保守的阅卷官,他就会觉得这个人书生意气,过于冲动,弄不好给你个下等,那就欲哭无泪了。
  可没有观点也是不行的,如果庸庸碌碌,等于在众多卷子里没有出彩之处,同样很容易落榜。
  最好的办法,就是明确表达自己的观点,阐述国家的现状,最后再总结这种现状并非不能改变,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富强起来,既要徐徐图之,又要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
  赵肃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腹案,开始落笔。
  
  大半个时辰后,草稿完成,他又一笔一划誊抄在题目下面。
  考试成绩不光看内容,还看书法,一篇好的卷子,一定要字迹工整,要是用草书来写,就算张旭在世,估计也得落榜。
  目前科举应试中最受考官青睐的是台阁体,赵肃也紧跟潮流,练了好一阵子,为了就是今日答卷。
  
  第一道题做完,他长出口气,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近傍晚,摸摸肚子,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拿起一块驴打滚放入口中的时候,莫名就想起朱翊钧小朋友来,他对驴打滚的热爱程度,已经快和他爹对美女的热情不相上下了。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道来走,那么对方将来就是个皇帝,能在张居正手下隐忍那么多年,然后一股脑在他死后清算,掘尸抄家,这个皇帝怎么看也不像个善茬。
  可偏偏,为什么小时候这么可爱?
  赵肃微微叹了口气。
  害他心底留了一块柔软。
  
  而此时的裕王府,被他惦记着的小屁孩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嘴里还说着胡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儒以文乱法童鞋的地雷,刚刚才到家,来不及写历史小随笔鸟。



27

27、第 27 章 ...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是最容易动辄生病的,朱翊钧也不例外。
  前些日子赵肃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圆乎乎白胖胖的小包子,可现在看上去,竟似瘦了一圈,躺在床上,发着高烧。
  那么苦的药灌下去,全都被他吐出来,冯保急得无法,只得让侍女一口口喝了哺过去,这才喂下小半碗,可在半个时辰之后,就开始一阵阵反应,又都吐了出来。
  整个裕王府被整得鸡飞狗跳,裕王与李氏就这么一根独苗,心疼得要命,偏又束手无策。
  请了不少大夫,连带宫里的御医也喊过来了,小孩子受了风寒,要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只要连喝几天药就能好上大半,可问题是药压根就灌不进去。
  “娘……糖葫芦……肃肃……猫……”侍女不停地用湿毛巾给他擦拭小脸降温,饶是如此,朱翊钧依旧浑身滚烫,热度一点也没褪,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这个时候的贡院,正是三天考试的最后一天。
  赵肃答完题,又仔细检查了几遍,看看天色还早,也不急着交卷,靠着石墙有些百无聊赖,目光落在墙上那些蝇楷小字上面。
  许多考生都会在墙上留下自己的笔墨,有些是打油诗,有些是歌赋,权当作个纪念,万一将来飞黄腾达了,这里保不好就是个供后人瞻仰的地方。
  在这间号房的墙上也留下不少诗句,有些年代久远了,已经看不大清晰。
  赵肃想了想,拿起毛笔,在墙上的角落随手涂鸦。
  
  一条弧线。
  又一条弧线。
  组成一个像圆又不是圆,中间凹进去一块的圈。
  嗯,然后是眉毛,眼睛,鼻子……
  赵肃不由笑出声来。
  一个哭鼻子的朱翊钧小朋友浮现在墙上。
  等他长大之后,带他来这里看看吧?
  看看他小时候哭鼻子的模样,肯定有趣得紧。
  
  他悠悠然然,又在脑袋上添了几根头发,几滴眼泪,心情甚好。
  三天高度紧张的考试下来,如果不放松一下,估计神经都要崩断了。
  赵肃画完头像,交了卷子,收拾好笔墨行李,离开贡院。
  在他前面,有不少人已经走了。
  在他后面,还有很多人在奋笔疾书。
  他不是最优秀的一个,也不是最特别的一个。
  穿着素蓝色直裰的赵肃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终于考完了。
  去他娘的三天,简直不堪回首,希望三年之后不用再来了……
  他顶着一张斯文儒雅的脸,一点儿也不斯文儒雅地想道。
  刚走出贡院门口没几步,一眼就发现了书童赵榕的身影,只不过在他身边的,还有冯保。
  
  见他终于出来,冯保绷着张脸迎上去。“你可算出来了,赶紧随我到王府一趟吧!”
  赵肃心头一跳,下意识便觉得与朱翊钧有关:“怎么了?”
  “……小世子怕是不大好。”
  
  礼部衙门。
  高拱在贡院撑了三天,陈以勤就在宫里待了三天,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刚刚回来,跟高拱一起批阅考卷。
  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没等到皇帝的谕旨回不来。
  这三天里,陈以勤一直待在内阁,跟徐阶一起等着皇帝的答复,可谁能料想,嘉靖皇帝竟然闭关修炼了,任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也不管,两人足足等了三天,才等来皇帝一句话:汝等看着办罢。
  陈以勤听着太监传达的口谕,脸上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欲哭无泪,风中凌乱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他和高拱因为这件事情提心吊胆了三天,联想自己被罢官流放全家充军甚至菜市口斩首的种种悲惨后果。
  结果,陛下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
  
  徐阶总算揣摩圣意多年,有些心得,还安慰了他几句。
  “南边瘟疫加上倭寇,北面近来鞑靼又频频叩关,到处都需要钱,可户部已经拨不出钱来,陛下还想着要修缮永寿宫,这事……八成是想大事化小了。”
  陈以勤苦笑:“可我们身上还背着考题外泄和临时改题的责任呢,万一言官弹劾……”
  “临时改题,那也是为了补救,你们将功折过,罪虽难免,可我估摸着,如果陛下不愿闹大,那对你们的处罚也就不会太严厉。你且回去,与高肃卿一起忙阅卷的事情罢,陛下那里,我会帮你们说情的。”
  徐阶拈着胡须,露出一丝笑容,皇帝想把事情压下来,那自然是最好的,陷害者千算万算,只怕也没算到这一遭。
  陈以勤这才稍稍放下心,于是回来向高拱转达了这一切。
  
  高拱听罢,总算舒了口气,脸色好看一些:“我本以为,这次我们俩能担任主考官,是陛下有意于裕王的一个信号,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折腾出这么多事端,差点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陈以勤心有余悸:“谁说不是呢,步步惊心。”
  “哎,既然如此,多想无益,这便去看看卷子吧,同考官批阅的结果也该出来了。”
  
  “原先以为只是小风寒,结果小世子喝不下药,吃了都吐出来,大夫们束手无策,说再这样下去,怕就凶险了,王爷也没办法,听娘娘说小世子呓语的时候念叨过你的名字,就特意嘱咐我等在这里,让你考完试出来就跟我去一趟王府。”
  赵肃苦笑,他与朱翊钧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小孩子健忘,怎么也不可能有多深的感情吧,多半是还惦记着自己带他去吃的那些东西了。
  马车驶得飞快,冯保简单说了一下小世子的病情,末了又低声道:“兄弟,我知道这事难为你了,娘娘本也没想着你能让小世子喝下药,只不过病急乱投医,抱了一丝希望,你尽力便是,小世子是王爷的独苗,要是有个万一……”
  要是有个万一,高拱、陈以勤,乃至暗中帮助裕王的徐阶等人,都要失望大半,毕竟两王之中,现在只有裕王有子嗣,如果连这点优势也没了,争夺皇位的筹码无疑又少了一个。
  “我明白的。”赵肃轻轻点头,接下冯保未竟的话语。
  
  饶是他有了心理准备,看到平日里活蹦乱跳跟装了弹簧似的朱翊钧小朋友躺在床上的模样时,还是吓了一跳。
  冯保在朱翊钧耳边轻轻道:“小世子,小世子,赵肃来了!”
  朱翊钧自然是听不见的,他的眼睛虽然看起来半睁不睁,实际上神智是迷糊着的。
  冯保回头朝赵肃露出一个无奈地表情。
  这会儿旁边随侍的侍女刚帮他擦完脸,又换了一盆水端上来。
  赵肃伸出手,探了探额头,还很烫。
  “这样下去怕是不行。”
  冯保叹息:“谁不知道呢,可就是喂不进药……”
  
  “府上可有烈酒?”
  冯保一愣:“倒是有的。”
  “劳烦永亭兄了,我要一坛酒,一条干净的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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