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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清欢(118)

作者:顾言、 时间:2020-03-26 11:31 标签:HE 架空 武侠 情投意合 宫廷

  “一抔黄土安故乡。”江晓寒举杯敬他:“谢将军,山高路远,万望保重。”
  谢珏郑重地看了他一眼——他不必再对江晓寒道谢了,但他会时刻记得,谢家军是江晓寒救活的。
  谢珏垂下眼,将眼中的感激和敬意尽数掩去,将杯中的酒沙一饮而尽。
  长枪马刀收拢在马背上,谢珏身着谢家军的军甲,鲜红的披风在寒风凛冽中猎猎作响。
  谢家在民间威望深重,在京城也不例外。谢将军要回边疆,外城的百姓皆目逆而送,在主街旁站了长长的两排。谢珏目不斜视地打马略过人群,少年人端坐于马上,红披银枪,飒飒风姿。
  “谢珏——”
  临到城门时,身后的人群中忽而传出那声熟悉无比的清亮嗓音,谢珏心神一动,手已经先脑子一步勒停了马。
  关重认识程沅,便挥退了要上来拦人的守军,暂令亲卫勒马等候。
  程沅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冲上来不管不顾地攥住了他的缰绳:“你当夜问我的那个问题,你还没听我的答案呢。”
  若不是没了办法,程沅绝不想在此地拦他。可这些日子以来谢珏人都在宫中,他连影子都摸不到一个,今日乍一听闻他要回边城去,顿觉若这一下再不抓住,恐怕这句话就再没机会说了。
  谢珏的肩背被军甲板的笔直,他微微侧头垂着眼看向程沅,对方似乎是一路跑来的,他领口的衣衫被汗湿了一小片,非要努力克制着呼吸才能将话说出来。
  程沅紧紧地攥着马辔上的铁环,急切地道:“我不害怕。”
  这一句话在那个雪夜晚了片刻。那日谢珏转身离去的背影令程沅不安又恐慌,他数日来辗转反侧,将这句话在心中过了千百遍,直到此时才终于说出了口。
  谢珏捏紧了手中的缰绳——这确实是他那一夜在等的答案,可现下再说已经晚了。
  那一夜问出这句话,纯粹是他软弱心性造就的一场意外,程沅未回答反倒是好事。
  他年岁还小,甚至未曾及冠,未来如何都不好说。但谢珏自己却已经先一步有了去路,此去边城前路漫漫,单凭一个戍边三年便能掐死他所有不该有的荒唐念头。
  “我陪你一块去边疆。”程沅恳求地看着他:“我去给你当军医,好不好?”
  不好,谢珏艰难地告诉自己。
  程沅这样好,脾性温和,人也细腻,想必这么多年跟着任平生都没吃过什么苦。谢珏心里无不酸涩地想,他怎么能带他到那鸟不拉屎的边疆去呢。
  “谢珏。”程沅迟迟听不到他的回话,有些慌了:“你说话啊。”
  谢珏死死地抿着唇角,这场面若是换了江晓寒来,必定已经狠下心来三言两语将话说开。此去一别,天大地大的,日后也必定不会再见了。
  可惜谢珏心实在不够狠,对旁人是,对自己亦是。
  他没法忽略心口那莫名的期待和渴望,也狠不下心亲手掐断自己平生至今余留下的唯一念想。
  他难过地伸出手,摸了摸程沅的脸。
  军甲是铁质,在这寒冬冷冽的天儿里站上一会儿便冰凉刺骨,程沅被他的腕甲冰的一个激灵。谢珏手一顿,沉默地垂下眼,用指尖撩起了程沅一缕垂下的鬓发。
  关重见他沉默不语,开口道:“将军。”
  谢珏面色平淡,他略微用力,指缝中尖利的薄刃瞬间将指尖勾起的那缕拇指长的鬓发整齐地削下了一小截。他收回手,将那截鬓发藏在了甲内。
  他反身冲关重摊开手,后者会意,将马背上的水袋解下递给谢珏。谢小将军摩挲了下那粗糙的羊皮,剥开塞子,将其递给了程沅。
  程沅愣愣地接过来,只见谢珏拧开了自己马背上那只水袋,伸手过来与他碰了个杯,仰头喝了一口,程沅茫然地将水袋递到唇边,跟着灌了一口下去。
  冬日赶路,那水袋中装得是暖身的烧刀子,一口下去火辣辣地扎嗓子。程沅从没喝过这样的烈酒,被这一口烧刀子辣得眼眶通红,咳得死去活来。
  谢珏抹去嘴角的酒液,最后深深地看了程沅一眼,咬牙扯起缰绳,低喝了一句。
  “驾——”
  军马得了指令,顿时撒开蹄子跑了起来。程沅被这股气劲掀得踉跄着向后退去。他手忙脚乱地避开后头随行的亲卫军马,再回头时,谢珏已经出了城门,一路往西去了。
  程沅的喉咙被烧刀子呛得生疼,他红着眼眶望着城外渐行渐远的那杆帅旗,只觉得那酒实在是太辣了,辣得他五脏六腑灼烫得厉害,痛得难以言说。
  山遥路远未有归期。
  谢珏从头到尾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他却什么都明白了。
  ——西出阳关无故人。

作者有话说:
  谢小将军之后还有一个番外XD,今天这一章也是我写完之后缓了很久的一章,也算是主线之外比较喜欢的一段啦。还有昨天说的群我建了一下,群号915064731,有想一起聊天的小伙伴可以加一下~一起玩耍什么的【以及感谢等不到时光、子戚投喂的鱼粮~感谢尘夜、子戚、虞不邀投喂的猫薄荷~感谢摆摊儿卖书的pilz投喂的彩虹糖~

第126章
  江晓寒是在颠簸中醒来的。
  他在昏昏沉沉间皱了皱眉,习惯性往身边摸了一把,却摸到了一片裹着软布的硬板。
  ——这不是他惯常熟悉的环境。
  江晓寒缓慢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在一架马车上。这是江府的车,里头的空间比普通马车大上一倍有余,床榻下的暗格中放着茶饼点心,一只红泥小炉被固定在马车角落,里头的碳火烧得正旺,炉上的药罐盖子被沸腾的滚水顶起又落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江晓寒微微一怔。
  怎么会在马车上的,江晓寒想。
  他只记得昨天替宁衍送别谢珏,回来时似乎略微有些受寒,连带着一个下午都没什么精神,晚间时分喝了碗颜清递来的药便利索地昏睡过去,没了意识。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然记不清楚,只记得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做了个甚好的美梦。
  江晓寒支着软榻坐起来,身上的锦被滑落下去,他怔怔地伸手接了一把,发觉被褥柔软蓬松,细闻还能闻出被细辛熏烤过的味道。
  马车一直在行进中,车轮将薄雪压实,发出连绵不绝的吱嘎声响。
  似乎是为了驱散车中那股苦涩的药味,离他稍远的那扇窗被拇指宽的木条隔开了一条小缝,有清冽的碎雪气息从那道缝隙中打着旋落进来,与药香气纠缠在一起。
  他少见的不需要在刚一睁眼便要面对铺天盖地的俗务,没有奏折,也没有咋咋呼呼的小江凌,这天地间静谧安宁,仿佛只剩下了这一方行进中的方寸之地。
  江晓寒坐在榻上缓了一会儿神,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他似乎是被这安静所感染,心中难得一片寂静,往日里片刻不得停歇的思绪像是在瞬间被抽离开来,连带着心性都轻松不少。
  江晓寒随手端过一旁的茶盏漱口,那茶还温着,似乎才倒出不久。他在床榻底下找到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厚披风,随意往肩上一披,拢着衣领拉开了车门前头的布帘。
  正如他所想一般,穿戴整齐的颜清正坐在外头驾车,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也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道。
  “醒了?”
  冬日里风难免厉害一些,江晓寒受伤之后格外畏寒,下意识将披风裹紧了,才坐到颜清身边。
  天色灰蒙蒙的,还没彻底放亮,怪不得如此安静。
  江晓寒眯着眼睛往四周一看,才发觉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京城,甚至眼瞅着已经要离开京郊了。
  颜清伸手过来替他将披风的系带系紧,他面色平静,似乎并不觉得此情此景有什么不妥。
  江晓寒微微仰着下巴任他动作,神态慵懒地问:“这是做什么?”
  “带你回昆仑。”颜清说:“养伤。”
  在京中待了这些时日,连颜公子都学会先斩后奏了。
  江晓寒这些日子被颜清停了药,容易乏得很,他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车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颜清:“阿清,私掳朝廷官员可是大罪,你将当朝的左相绑走了,怎么还一点不见慌乱呢,”
  “我与宁怀瑾打过招呼了。”颜清解释道:“他也同意了。”
  “哦……”江晓寒有意无意地拉了个长音:“尘埃落定,王爷这是准备要卸磨杀驴了。”
  “别胡说。”颜清本就在因私作决定的事儿心下不安,闻言更是怕他心怀芥蒂:“……你身上的毒要清,那药出自我师父之手,想必他有法子能解。你积下伤也要好好将养,我带你回昆仑更方便些。”
  “人人都说京城繁华,江南温婉……但这些你都见过了。”颜清生怕他不同意,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的脸色,紧张地抿了抿唇:“我带你去看看大漠孤烟,昆仑万渺层积雪……如何?”
  江晓寒在心中叹了口气,颜清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实在太不经逗了。
  新帝继位,朝堂中的大事小情也已经步入正轨,他这个时候离京,已经于朝政上没什么妨碍了。
  他也明白为什么颜清要先斩后奏地将他带走——原因无他,实在是江大人在“保重自己”这方面,已经没什么信用可言了,颜清怕他放心不下京中情形,才干脆下了决心将人直接掳走。
  “当然好,我求之不得。”江晓寒笑了笑,拉过颜清微凉的手攥在掌心,低头呵了口热气,才温和地说:“我本也是想与他告假的……你想带我去哪便去哪,什么时候走,要不要告诉我,都随你心意安排,不必心有不安。”
  颜清一口气还未松个彻底,就听江大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只是我被你这样掳出京来,伤未养好不说,还身无分文,八成是要受制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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