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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乱臣(49)

作者:归我庭柯 时间:2023-09-06 09:18 标签:重生 破镜重圆 双向暗恋 权谋

  “可前些日子……小臣又见到了这位富商,他变化之大令人咂舌,与此前相比,实在是已经……判若两人了。”
  “哦?”建昭帝有些疑惑地翻了页折子,“你所说的是何种判若两人?”
  “陛下可还记得前几日京中……尚未了结的案子。”楼远停顿了下,隐晦地暗示了司马平的事,“因为事情牵涉到羽林军的同僚,小臣特意留意了一番,刑部办案那日小臣也曾在场,却在其中注意到了一个人……”
  楼远缓缓吐出了口气,因为说得投入,没有注意手心已经出了冷汗,他继续道:“小臣觉得在场的那个乞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等到回去之后查验身份,才发现……那人竟是小臣当日偶遇过的富商。”
  前后不过半月,富商变为乞丐,哪怕京城生意再不好做,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才对,建昭帝眉头紧皱,他也不看折子了,身子探着前倾了些,追问道:“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楼远略微抬了点头,目光还是落在几步前的地板上,“陛下可曾听过一物……叫做阿芙蓉。”
  建昭帝觉得有些耳熟,他往身边的内侍看了眼,那太监很是懂事,忙问了句:“还敢问楼少将军,这阿芙蓉是为何物?”
  楼远解释道:“阿芙蓉产自……产自南方,传入大宋其实不过数十年,早年曾是用作药用,效果十分明显,但是后来却发现此物应用不当便会致人上瘾,陛下仁德,早年就已经下令禁止此物流通了。”
  建昭帝这下记起来了,他抚着那折子的封页,“朕记得此事,当初这阿芙蓉残坏人的身子,因得区区一点就让人昏聩之至,朕早就下了令,凡买卖者一律严惩,怎么……”
  他声音骤然一冷:“此物如今还留存京城吗?”
  “正因事关重大,小臣才特来禀告。”楼远连忙拱手回道:“因觉得那富商实在奇怪,便特意去查探了他生前……想来陛下尚且不知,那乞丐被带去刑部当晚,就没熬过当夜的大雪,已经不在人世了,待小臣查及他从前的作为,才知在京城的城西,似乎是流传了阿芙蓉的买卖,此等买卖交易已经形成多年,聚集的乞丐也有许多曾经富庶的子弟,却是沾染上了阿芙蓉而……已经面目全非了。”
  楼远说完才喘了口气,陛下已经在细细看着折子了,他不经意往回看了一眼,楼怀钦站在他身后,一向严肃的父亲眼里竟像是含了点笑,带着欣慰似的,年轻的少将军仿佛立刻得了肯定,又由此发下宏愿,将来定要作出一番成就。
  建昭帝折子翻得很慢,眉间却是愈发严肃,禁令之下屡屡有人犯禁,正是触了逆鳞,他看得额角跳动不止,淮北千里之外算是触手难及,可天子脚下竟也不平,他不由得心底一沉,难抑的怒气往心头上奔涌,一时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内侍赶忙递了帕子过去,下边的人接着跪了一地,楼怀钦抱拳请愿:“陛下保重龙体。”
  建昭帝伸手接了帕子,掩着口鼻吐出口污秽的痰,这才将折子合上,他脸色阴郁,“楼远,这折子里写的司马平一事,你又如何解释?”
  “回禀陛下。”楼远叩了个头,他低垂的目光忽地有些尖锐起来,声音也坚定了不少:“臣今日,正是要揭举羽林军司阶司马平,参与倒卖阿芙蓉一事。”
  他略微停顿了下,往下说着:“小臣追查到城西一个暗巷,里面聚集了数名乞丐,早先那个富商没了家财时也是住在那里,那些乞丐因为吸食了阿芙蓉神志不清,连来人都分辨不明白,小臣追查过去的那日甚至被当成了倒卖的贩子,数十人穷困潦倒吸食成瘾,场面……实在骇人。”
  想到那天晚上的场景楼远又差点起了鸡皮疙瘩,他叹了口气,“可能因为倒卖之事隐秘,司马平平日都是亲自出面,里面的乞丐几日不吸食,见着同司马平相似之人都立马趋之若鹜,小臣借着他们清醒时刻的证词以及画像,基本可以确定司马平牵涉其中。”
  “只是关于源头……”楼远撑在地上的手已经冰凉,“小臣未承旨意,不敢随意再深入调查,还是先来请示了陛下。”
  听楼远说来,建昭帝握着折子又翻了遍,他森然的脸上有些怒意不明,建昭皇帝治国并非了得,对人心却是很懂,楼远是白烬的下属,为了避嫌他对白小将军一字不提,但司马平获罪,白烬有没有嫌疑都难受牵连,嫌疑不攻自破,即便建昭帝并不觉得白烬会在风头正盛之时作出杀人的举动。
  “楼远,你做得很好。”建昭帝将折子扔在桌案上,他手际摸着座椅上的龙头,沉声道:“司马平的事情朕心中明了,此事暂且秘而不宣,你将查到的证据一律交由楼大将军,等大理寺将调查事宜一道呈上,朕自有分辨,而调查阿芙蓉的事情……”
  建昭帝闷声咳了一句,“朕……就交由你去做,你虽尚且年少,今日之事却处理得甚好,京城里阿芙蓉的交易从何处来的,又去往什么地方,查出来了,朕重重有赏。”
  楼远立即磕头道:“小臣领旨,多谢陛下。”
  楼远算是得了恩旨,从前羽林军因为他是少将军而敬着他,他像是娇养大的金丝雀,其实从没飞出过笼中。
  等到出了大殿,外头天色并非很好,皇宫上空连鸟都少有飞过,满天蔽了阴云,略微有些阴沉。
  楼怀钦走在楼远前面,宫墙下他身高体壮,威武的将军回过头来对小儿子说:“陛下交代的事情,你可有什么难处?”
  楼远呆愣了一瞬,“父亲……”
  楼大将军极浅地笑了下,笑容同他威严的脸有些不太相配,凭空多了滑稽似的,他问道:“阿远,你可知为父的名字从何而来?”
  楼远许多年不见父亲这样同他说话了,他反应了会儿,“……儿子不知。”
  “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1]。”楼怀钦读起诗来晃了晃脑袋,像是刻意地掉着书袋,“写的是个有名的大将军,发迹之前也不过寂寂无名,少有人生来就是将军,年少无名往后大有作为的人比比皆是,张良有幸别人传给他太公兵法,往后纵横疆场建功立业,得我辈后人仰望。”
  “阿远……”楼怀钦停下步子转过身来,他高出半个头来正对着楼远,慈父脸上带着严肃,“我守了一辈子皇城,没受过秦裴那样的气,也和……”
  楼怀钦摇了摇头,“不说那个人,我同你的几个兄长都曾说过,京城狭小,为将者心胸开阔,大宋四境之内,何处都可为家,可又要心胸狭窄,因寸土都是不可退让之地,你所选的路我不加干涉,张良将军开疆拓土,怀古钦英风,为父何曾没有动过这等心思。”
  楼远仿佛忽然浸润在了温水里边,将他从头到脚地从冬日的寒风里剥离开来,整个人多了暖意。楼怀钦平日很忙,楼远时常会见不着父亲的面,父子的温情少有地靠着饭桌上的谨守礼仪来维继,可楼怀钦却很懂这个儿子,他已经不是个躲在他羽翼之下寻求庇护的孩童了。
  楼远在父亲面前低下头,虚心地受着教一样,“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阿远呐。”楼怀钦拍了拍他的肩,他想着事情道:“白烬虽然年轻,行事却还算稳妥,唔……不像他师父,他师父当年是个莽夫,和朝中哪个将军的关系都不太好,但因为他师父是秦裴,陛下重用他是为了今后,南朝的事情终究是要解决,这些年的恩怨越积越深,只会有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我朝这些年……”
  说到这里,楼怀钦停顿下来,他又将脸上的情绪一并收好,转身继续往前走,“罢了,你改日请白小将军过府一聚,他倒是有些……像我一个故人。”
  楼远反应不及,只跟着走上去,“是,父亲。”
  父亲这是……看出他和白小将军的筹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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