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同潇湘子对了一下眼色，这同赤霞信中说的可完全不一样。
　　燕赤霞信里说的，兰若寺从树妖姥姥往下，早就全部归顺黑山老妖了，连老巢都搬走了。
　　既如此，这书生又怎么可能在兰若寺见到燕赤霞？
　　其中必有蹊跷。
　　潇湘子不动声色的问道：“哦？兰若寺？你是什么时候遇到我燕师侄的？可曾发生什么事？”
　　宁采臣便将梦中的一些事情挑拣说出来了，包括树妖姥姥指使着手底下的妖女鬼女害人的事情。
　　一些细节都对得上，这也确实很符合树妖姥姥一贯的作风。
　　青阳子眉眼间愈发沉凝。
　　这书生说的话，很像是真的。
　　可这和师侄信中所言，却是完全的不一样。
　　潇湘子道：“师兄，那我们……”
　　青阳子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不急，总之已经到了此地，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去会上一会便知道了。”
　　宁采臣闻言，连忙道：“各位道长要去黑山？可能带上我？”
　　青阳子眼睛一瞪：“你知道黑山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去？”
　　宁采臣便说，自己有个爱慕的女子在树妖姥姥手中受难。
　　“既然在树妖姥姥手里受难，你又为何来黑山？”青阳子问道。
　　宁采臣：“……”
　　青阳子冷哼一声：“你这书生，问题很大。”
　　他之前便发现了，宁采臣说的话，看似可信，可又处处充满漏洞。
　　他可防着呢。
　　青阳子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耽搁时间，叫了个弟子看住宁采臣：“书生你不是要去黑山看一看？便随我们一道去吧。”
　　宁采臣知道对方怀疑自己，不过听到他们愿意带着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欢欢喜喜跟着了，被监视也特别配合。倒是让青阳子更怀疑他。
　　没到半个时辰，众人便来到了青水县县城外。
　　还没进城，青阳子眉头就皱出了一个“川”字。
　　他和师妹潇湘子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他们此次带出来的弟子，皆是门下精锐，此刻自然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这些弟子不如师长沉稳，当下就有人低呼出声：
　　“这小小一县之地，妖气竟然如此之盛！”
　　“可见黑山之猖獗！”
　　“……”
　　宁采臣茫然的望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城门口：？？？
　　他看着青阳子：“前辈，这里……怎么了？”
　　青阳子没理他，肃着面容进了城。
　　事实上，他们也觉得不太对劲。
　　照理来说，青水县这样一个小县，若是真许多妖物肆虐，当众居住的凡人不可能不受到影响才是。
　　可观这来往行人，人人面色自在轻松，显然日子过的很不错。
　　其中必有蹊跷这句话青阳子已经说累了。
　　从看到燕赤霞那封信开始，后续所见处处都是充满了违和感。
　　但是昆仑人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他们做出了和当初燕赤霞同样的选择——找到了妖气源头之一，也是这青水县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黑山香粉铺。
　　*
　　香粉铺今天特别忙，因为铺子里今日上了新的胭脂和熏香。
　　香粉铺的老板娘兼制香师红袖在这一行天赋极高，黑山出品的原材料又比旁出品质高上许多，出来的成品，自然是引得众人追捧。
　　红袖忙的脚不沾地，面上却带着极为舒心的笑意——先生对她们一向大方，除了要定期打理黑山的各种作物之外，其余的额外进账如铺子收益，大头都是直接分给她们的。
　　她们几个在青水县有商铺的，虽然日子过的忙了点，可手头充裕啊！
　　手里有钱了，红袖对自己可大方，她雇老师傅在黑山上建了第一栋有三层小楼的房子，一层待客，二层休息，三层放的全是各种漂亮的衣裳和首饰。
　　其中不少都是她花银子请人从江南经常那些繁华地方带回来的呢。
　　手里有银子，就是爽快！
　　“您问这香囊啊，留香绝对久，一个月都可以的……”她正在同客人说话，语气忽然一顿，望向门口。
　　一行穿着昆仑服饰的道士正在盯着她。
　　红袖愣了一下，轻声慢语的送走身边的客人，走到门口，诧异道：“诸位是昆仑门的道长？有什么事情吗？”
　　她语气自然又随意，还带着一丝爽朗的笑意，浑然没有个妖怪遇到道士该有的正常反应。
　　昆仑门的众人也被她这自然的模样给弄懵了一下。
　　潇湘子顺嘴道：“你这铺子生意挺好的啊，卖的是香料和……咳！”
　　她猛然住嘴，怎么就聊上这个话题了？
　　她正了正神色，摆出名门正道遇到妖魔鬼怪该有的严肃脸：“你这小妖，为何在人间如此张扬？”
　　她倒是留了心眼，说这些话的时候用了个障眼法，外人看来，就是老板娘在和人热络的寒暄。
　　红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些日子她们同燕赤霞相处的十分愉快，燕赤霞人长得俊，干活还很麻利，黑山的姑娘们都很喜欢他。
　　所以刚刚看到燕赤霞的同门，她下意识就摆出了友好的姿态。
　　这会儿她终于后知后觉：这些昆仑的道士，好像是来找茬的？
　　朋友的同门，和来找茬的臭道士，这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红袖顿时脸板的比潇湘子还严肃：“这位道长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在人间张扬？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老老实实卖货可没害着谁。”
　　她指了指店铺里往来的客人：“你们瞧，这都是客人。客人是什么？是银子！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几位请自便，别耽误我挣钱啊！”
　　昆仑门人都惊了。
　　他们昆仑是玄门正宗，鼎鼎大名的存在。哪路妖魔鬼怪遇到他们，不管是客气还是敌视，总之都是慎重对待的。
　　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嚣张的小妖。
　　是谁给她的自信？
　　青阳子皱眉打量着这小妖，见她身上气息干净，显然是没造过什么杀孽的。
　　他哼了一声：“少装模作样，我且问你，我那燕师侄人呢？”
　　原来是找燕赤霞的。
　　红袖恍然道：“燕赤霞在黑山住着啊，他前几日还说给门派里送了信呢，你们没看到吗？”
　　青阳子：“……”
　　就是因为看到了那封奇奇怪怪的信，他们才马不停蹄赶来的。
　　红袖语气却极自然，仿佛说燕赤霞一个玄门弟子住在黑山这种妖族大本营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样。
　　青阳子说道：“既然如此，就麻烦你带我们去找他吧。”
　　红袖闻言却是挥手招了一个漂亮亮亮的姑娘过来。这姑娘身姿窈窕，肤色白皙，面容温柔，笑起来十分和气。
　　潇湘子只看了一眼，便惊声道：“这傀儡竟如此精巧！”
　　红袖闻言，面上尽是自豪的笑意：“这是我们先生亲手制作的，当然精巧。”那骄傲的小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傀儡是她做的呢。
　　她对傀儡吩咐：“你带这些道长去拜访先生。”
　　又看着昆仑众人：“我今天生意太忙了，没时间招待你们，你们跟着她去就行了。”
　　打完这声招呼，她利落的转身招呼客人去了。
　　众人：“……”
　　潇湘子默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我觉得，很不对劲。”
　　青阳子揪着下巴的胡子，也很是费解：“老夫行走人间上百年，也未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妖。”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异口同声：“去黑山吧！”
　　没有人注意到，宁采臣自从见到红袖以后，便额外沉默。
　　他此刻心里又惊喜又慌乱。
　　他是见过红袖的，准确来讲，是在梦里见过红袖。
　　在梦里的兰若寺，红袖和小倩一样，都是被恶毒的树妖姥姥给辖制在手中的可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