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折枝抬头看了一眼缝隙，自从第二层结界建成之后，第一层结界自然越来越脆弱。
　　穷折枝进入战场中央之后，终于看到了玄石楼的人，此时他们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只剩几个意识清醒的人，其他人都已经倒在地上。
　　到处都是尸体，人族的，魔族的，不分身份的堆叠在一起，甚至让人站立不稳。
　　穷折枝下令组成圆形防御阵，随后带着人马冲进去。
　　玄石楼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穷将军……”其中一个人手持双刀，孤军奋战已久。他见穷折枝深入战场，用双刀支撑起身体，虚弱地说：“你来救我们了……”
　　他朝穷折枝伸出手。
　　“坚持住。”穷折枝把他扶起来，对这个玄石楼弟子，他还是有点眼熟的。
　　“……穷将军，谢谢你。”
　　穷折枝环顾一圈，问道：“周楼主呢？”
　　那人沉默了一瞬间，忽然道：“对不起。”
　　噗。
　　这是利刃划破肉体的声音，穷折枝经常听到这种声音，然而这一次，声音是从他体内传出来的。
　　玄石楼的双刀修士扭动手腕，目光发狠，将长刀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将五脏六腑搅得稀碎。
　　穷折枝猛地推开他，捂住腹部，滚烫的血从他指缝间倾泻下来，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他身后的修士们躁动起来，最近的人连忙扶住他，其他人则将武器对准了那个玄石楼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楼主的授意。”玄石楼仰面看向空中的缝隙，叹息一声，随后沉声说：“我对不起你，但我必须这样做。穷将军……下辈子别做这样的好人了。”
　　穷折枝多次出兵并非只是因为问道宗的立场问题，否则就算支援，可以装模作样，可以拖延时间，可以伺机威胁。
　　而穷折枝却真正地帮过他们很多次了。“周从明想杀我？他为什么想杀我？”穷折枝趔趄一下：“是因为问道宗，还是……”
　　旁边的人立刻扶住了穷折枝，问道：“您怎么样了？”
　　“我没事，刚才我用灵力护住了莲台，这只是皮肉伤而已。”穷折枝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颗灵丹，吞了下去，又撕下袖子，随便捆扎了腹部的伤口。
　　玄石楼弟子露出可惜的神色，对他来说，能直接杀了穷折枝是最好的。
　　“也许现在死了，对你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接下来……”玄石楼弟子话未说完，一道流光从天而降，疾射而来，其中蕴藏着极为可怕的能量。穷折枝身边的人连忙带他躲开，那个玄石楼弟子却来不及避让，被砸个正着，连人带元婴，一起化作了飞灰。
　　穷折枝朝流光飞来的方向看去，战场边缘，周从明站在魔族之后，他身边是那个联系人。
　　他杀起自己人来，倒是毫不手软。
　　当初他能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留情地杀了杜悬松，想来早已经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了。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冲出去，杀了他！”穷折枝简单地下了命令。
　　周从明冷冷一笑，挥了挥手。只见天空中的五条缝隙同时张开，如同恶魔睁开了眼睛。
　　魔族源源不断地从缝隙中涌出，其中不乏大天魔出没。它们飞快地填补了之前被撕开的裂缝，同时，战场之上的魔族越来越多，浓郁的魔气充斥在身边，令人如置身炼狱火海。
　　咚！
　　咚咚！
　　穷折枝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目前出现的魔族虽然威胁巨大，但并非无法应对，除非……
　　一条有大河粗壮的尾巴从缝隙中垂下来，上面布满了妖异而诡秘的红蓝色花纹，那条尾巴刚刚落地，一个甩尾，便将地面砸开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缝隙极力张大，似乎难以承受这样的压力，穷折枝甚至听到了缝隙难堪重负的呻/吟声。粗壮的尾巴继续下沉，让人怀疑几乎没有尽头，直到轰然一声，缝隙关闭，蛇形的魔族完全地呈现在人们眼前。
　　封豕长族魔君。
　　“吾乃封豕长一族魔君奚。”魔君口吐人言，长长的身体从最外圈将战场包围起来，形成了一道诡异的蠕动的城墙，由此便可猜测魔君奚的身体究竟有多长。身上的鳞片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它绕了一圈，蛇尾搭在自己的身体上，支棱起头部，高高地俯视着下方的人族。
　　这一千人，全部都埋没在它的阴影之下，看上去脆弱极了。
　　穷折枝的心沉下去。
　　除非出现魔君。
　　如果只有刚才的魔族，也许在经过一番巨大的牺牲之后，他们还能撤退，但面对魔君，这场战斗已经毫无胜算了。
　　毕竟我不是绿萝那样的人啊……
　　“随我一起冲出去！”
　　“杀！”
　　穷折枝手握断刀，鲜血从衣物浸透出来，他一马当先，杀了拦路的魔族，往战场外冲过去。
　　“杀！！！”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
　　十天？还是二十天？
　　穷折枝对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他只知道天边日升月落不断在循环，拿着断刀的手被鲜血所浸湿，就连断刀刺入魔族所反馈的触感都近乎麻木。
　　身边的人在减少。
　　在最开始的突破战中，穷折枝想要以最具攻击性的锥形阵冲出战场。然而他失败了，魔君奚的实力比想象中更加可怕，当他们出现在战场边缘的时候，银鳞的城墙滚动起来，魔君奚的口中喷射出绿色的毒液，当它在地面上肆意摆弄身体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在晃动。在银色的城墙面前，他们的攻击丝毫没有作用，如石沉大海。
　　在短暂的尝试之后，穷折枝立刻放弃了这样无意义的消耗，他将整个军队收缩起来，形成半圆形的防御阵法，这种阵的优势就在于分为了三批战力，可以轮流进行战斗和休养，在应对长时间作战中极为有效。
　　即使这样，也只是勉强支撑罢了。
　　阵型从三轮倒换已经变成了两轮倒换，而且大部分都是重伤者。初九前几日已经与他们汇合，如今位于最前线，连续战斗，一直没停下来过。
　　穷折枝坐在地上，单膝曲起，周围都是重伤的修士，他们位于防御圈内，获得了暂时的喘息时间。而伤势稍微轻一些的人，只要还能拿起武器的人，都站在外围，守护着身后的同袍。
　　这样的战斗有用吗？
　　谁也没有答案，但他们知道，自己必须要坚持下去，战斗到最后一刻，战斗到失去了一切力量，也要自爆拖两个魔族一起死。他们随时会死去，身边的人也随时可能会死，这是战场上必然的结局。
　　穷折枝扯开自己腰上缠着的布料，低头看去，里面的肉已经开始腐烂，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他啧了一声，将布料再重新缠回去。
　　灵丹在几日前已经吃完了。
　　没有灵丹的压制，这些伤口肆意扩大，而且在魔族高压的战斗下，穷折枝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伤口也在一次次战斗中重复撕裂。
　　他重重地喘息一声，随后站起来，断刀入手，叫来了初九。
　　初九在外面已经杀红了眼，即使是他，也从来没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他回到穷折枝身边，双眼死死地盯着战场之外的周从明，咬牙说：“我一定要杀了他！”
　　这完全是由周从明设下的陷进，原因目前尚不明确，但他的目标就是穷折枝，以及反击联军。
　　穷折枝轻轻握住初九的手，初九的手指紧紧绷着，十指僵硬。他慢慢掰开初九的手指，说道：“吃一枚清心丹。”
　　清心丹能让人暂时从无止境的杀戮中清醒过来，然而陷入杀戮的人，对周围的死亡更加麻木，也能无视身体上的伤势和疼痛，他能更准确地杀死每一只魔族。
　　初九不想吃。
　　穷折枝终于掰开了他的五指，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还不需要休息。”初九弯下腰，想要把刀捡起来，被穷折枝拦住。
　　穷折枝的手按在他肩上，昔日的少年，如今已经有了宽阔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