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与徐慕扬面对面，柔声道：“我这人性子犟，一旦有自己的想法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像我喜欢你这件事，在你没有碰上自己喜欢的人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同理画画也一样，凭什么别人说画画不好我就要听从大众安排好好读书？谁说画画一定是歪路？我就觉得画画很好，让我很快乐，并且学画画也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它怎么就是歪路了。那些人之所以那么反对一方面的确为了我好，但另一方也是因为我与他们的想法不一样，打破了他们的认知而已。”
　　“但是我是个独立的人，我有自己的想法与选择，他们为了我好只是他们认为的为我好，强行加注在我身上的，在我看来不是为了我好，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即使他们没有恶意我也不喜欢。这辈子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听别人的安排，按部就班的生活多么枯燥无味，那就是在浪费生命，何不做些让自己欢喜的事情，才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
　　“就算最后我学美术把生活搞砸了，可我有手有脚，总不至于把自己饿死。再说了，我一定会搞砸吗？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难道就让别人一句学美术不好给自己判死刑？那我可不甘心了。人啊，总要有敢于挑战未知的勇气，未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定的。”
　　徐慕扬愣愣的看着他，心头激扬澎湃，胸口的情绪翻涌得要呼之欲出。他想起来自己的上辈子，那二十六年就是沈故所说的听从别人的安排，按部就班的生活。
　　那种生活有意思吗？说实话真的没意思。似乎他从小到大都是听从父母的安排，上哪所高中，上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他没有想过自己喜不喜欢，那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快乐，他想得最多的是哪所学校比较好，哪个专业是学校的强项，毕业以后好找工作。他这一声生，都是在保守安稳中度过，日复一日，平静无聊。
　　他也曾想过这样的生活太枯燥无味了，也想过做出改变。可是改变什么？该如何改变？工作无聊辞掉工作？但重新找一份工作又是一个困难，万一新工作不好怎么办？想到这些他就退缩了，他始终缺乏那种“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勇气和决心，万事开头难，改变的第一步就让丧失了所有的想法，还不如得过且过，安稳一生。
　　重活一辈子，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改变是选择了文科，这像蝴蝶效应，一个小小的举动牵引连锁反应，慢慢的改变了他的生活。他认识了沈故，遇到了第一个喜欢他的人，即使这个人是男的；然后住进了寝室，结识了一帮疯疯癫癫很可爱的室友。生活还在改变，以后会有些什么他不知道，这些让他有点不适应却又饱含期待。
　　而沈故是他生活中最大的变故，这个人莽撞的闯入他的生活，强势的说要追他，每天说那些羞人的甜言蜜语，有时候却极富人格魅力。这让他想起来幼时经常买的一种叫“深水炸弹”的泡腾片，明明是小小一片状如药丸的东西，放入白开水中会翻涌起泡，迅速消融化在水中，白开水就有了酸酸甜甜的味道和淡淡的颜色。他是那杯白开水，沈故就是泡腾片，让他的生活有了颜色和味道，不再是平淡的白开水。


第五十八章 正是秋高气爽时
　　学校的美术生培训一周两次，都是在晚自习的时候进行，是绝对不会占用上课时间的。当沈故第一次不在徐慕扬身边上晚自习时，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看向身旁空落落的桌椅，难免有些怅然所失。
　　想起沈故临走之前还打趣他，“我走了你不要太想我呀，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徐慕扬根本没把这句话听进去，若无其事的挥挥手，“你去吧，好好学。”
　　现在人真的走了，他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这次的期中考试出来的，文科第一名依旧是沈故，但老师眼里多多少少还是有惋惜，毕竟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偏要去学画画，大材小用。即使这样，老师依旧没有放弃他，时不时督促他文化课的成绩不要落下，关注度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徐慕扬这次考得还行，跟沈故一比还是没眼看的，尤其是英语，他只考了对方的一半分数。他之前学的是理科，数学方面就是一个强项了，比对方只少了几分，就是英语太拉后腿，看样子他还得再接再厉。
　　在秋高气爽、昼夜温差大、晴空万里的季节，一中赢来了秋季运动会。这次运动会来得晚了，而秋天来得早了。运动会本该早点办，因为前段时间下了小半个月的雨才迎来晴天，这才慌慌忙忙的张罗起来。每到运动会都是学生最开心的，没有语数英政史地，没有早晚自习，不用早起，那是最快活的了，时间自由支配，试问哪个学生不喜欢？
　　但这次运动会来得够呛，同学们的热情再高也会被寒意打败。尤其是早晨，地面上已经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人在外头冻得直哆嗦，鼻尖通红，嘴冒热气，恨不能在温暖的被窝里趟个天长地久。
　　只不过运动会第一天是不允许缺席的。那天的早读要上，上完之后组织学生在操场集会，校长主任在台上象征性的说一段开幕词，最后散会。学生要自己搬两张桌子放在本班的指定划分地点，那是给写加油稿的同学用的，有时也会放水放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一中的操场不算大，橡胶跑道最外围一圈有一千米，没有观众席，操场四周围了铁丝网，运动员在里面比赛，观众在外面看。远远看去，红色的橡胶跑道竖着绿色的铁丝网，铁丝网外边围了一圈课桌，课桌旁挂着本班的班牌，这也是一中的运动会特色。
　　这次运动会徐慕扬没有参加，他是体育废柴，没有任何一项能拿得出手，只能当个默默无闻的观众。倒是沈故参加了好几项，有接力赛和短跑以及铅球。运动会前几天的早自习，他几乎天天要去操场参加训练，这让徐慕扬心里头有点微妙的不开心，晚自习见不着人，怎么早自习也见不到人？有时候想一想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很快把心里头那点不开心压了下去。
　　运动会的开幕式可以说是学生党的狂欢，也是他们自由发挥的魔法时间。运动员会在操场下边的篮球场站好队，观众待在本班划定的地点等着。在学校的广播放起听了七八上十遍的音乐后，首先今日操场的是举旗的，后面是每个班的运动员。
　　当第一个班的运动员进入操场时，就掀起了喊叫的浪潮。举着班牌的是个女生，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后面的人就有点群魔乱舞的意思，一个个的穿着印有骷髅头的衣服，戴着海盗帽，手里挥舞玩具大刀，更有甚者还戴了眼罩，队伍中间的人舞着海盗旗。如同在T台上走秀的模特儿，绕着操场走一圈展示他们班的装扮特色，引起疯狂笑闹尖叫。
　　这个班如同向平静湖面投入的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掀起一阵波澜。后面的班级紧跟其后，各有特色。有穿着汉服进来的；有戴鬼面具的；还有穿着班级统一制定的班服的；以及头带柳叶或是戴气球的，至于那些什么也没有弄的班级，规矩得不行，清汤寡水夹在其中，就像进了盘丝洞的唐僧，无措又有些好奇。
　　这些老师都是不管的，似乎默认了学生可以这样玩闹。少年的天真活泼与奇思妙想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配上金秋的阳光，温暖干燥，青春的蓬勃朝气就弥漫在空气中。
　　徐慕扬看到他们班进来的时候就笑了，一个个的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头上戴着用长气球盘成的小帽子，沈故的气球帽后面还掉了条小尾巴。他跟何厉铭、石头几个举着一根木棍支撑起来的木板，上头用气球粘起一个11，代表了他们班的班级。
　　沈故往他们班的方向看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徐慕扬，咧嘴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或许是阳光正好，亦或许是现场的氛围太过热烈，徐慕扬被那个笑容撞乱了心弦。俊俏的少年眉眼弯弯，原本贴着头皮的寸头已经留长了头发，晃荡在眉毛上面，在太阳的照耀下呈现出淡淡的栗色。阳光打在他身上如同被上帝眷顾的天使，又如同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在一群人中格外的出众。
　　他深吸一口气，垂眼默念数十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才镇定下来。心想，方才一定是自己鬼迷心窍才会有那样的想法。他收拾好情绪，再一抬头，对上一双羞怯的眼睛。